诺诺不情不愿地拨了段世楠的电话，告诉他她们三个现在在警察局，让他过来一下，还叮嘱他来的路上注意安全。具体什么事情诺诺没说，一来是怕他担心乱想，二来也是因为这个事情本身一言两语说不清楚。　　　　陈淑仪正在和面前的警员解释，“警察叔叔，您还没明白吗？我们不是小偷，我们被栽赃了。事情是这样的……嘿，您怎么还不明白？看脸长得挺标致，怎么脑子跟不上营养啊？你的智商……”　　　　旁边的司徒臻赶紧捂着她的嘴，诺诺也赶紧跑过去，“老师一会儿就过来了。等一下再说吧。”　　　　陈淑仪拍开司徒臻的手，生气地说，“郁闷，早知道不管这个闲事。TMD真为我老爹的身份感到丢脸。老师现在还不知道吓成什么样呢。”　　　　韩桢，也就是那个青年警官，一手捂着耳朵，一只手端着杯子喝茶。看着那三个被他带上警车的女孩，从她们开口说警察黑白不分的那一刻，他就忍不住想笑，再听她们说些什么，“脑子跟不上营养”？真的是嚣张的可以啊，在警察局对警察进行人身攻击。真的好奇她们所说的“老师”是何方神圣，让她们这么担心。　　　　其实一开始他就猜到三个女孩是被冤枉的，那个男人看他的时候目光闪烁，肯定有问题。但是他被那个高个子扎马尾的女孩一个弄得胳膊脱臼，占了理，有些麻烦。　　　　算了，等她们的老师来了，批评教育一下，让她们长些教训好了。　　　　“请问，我的三个学生在哪儿？”声音小小的，还有些颤。　　　　声音挺好听呀。韩桢心想，这个应该就是“老师”了，转过椅子一看，愣住了。　　　　从刚才开始韩桢就一直在想象“老师”的样子，那三个女孩那么怕他担心，莫非是身体不好？而且听口气，她们还挺尊敬他，怎么想也应该是个四五十岁或者更大的长者吧？　　　　可是，眼前这个人看上去也才二十来岁，明亮的眼睛此时正专注地看着他，等待回答。额前的碎发有些湿，脸颊潮红，鼻头上满是小汗珠，小嘴微张正急促地喘气，白衬衫上的扣子也开了三颗，纤细白皙的脖子上有些小汗珠，有几颗汗珠已经滑过精致的锁骨。跑过来的吗？　　　　“请问……”段世楠看韩桢不回答，再一次开口询问。　　　　韩桢猛地回神，“啊，她们三个在那边走个程序，没事。先喝点水。”说着把自己手中的茶杯递了过去，然后拿纸巾帮他擦汗。　　　　段世楠确实渴了。接到诺诺的电话时他正在一家旧书店，那里有些偏僻，拦不到车。诺诺在电话里也没告诉他什么事，可是不管怎样进了警察局都是大事，他一着急就跑过来了，还好并不太远。　　　　“谢谢！……咳咳”段世楠接过杯子，喝了一口，顿时有种活过来的感觉，就又捧着杯子喝了几口，一不小心，呛着了。　　　　韩桢赶紧拍拍他的背，“别急，慢些喝。没事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一旁，诺诺、陈淑仪和司徒臻从段世楠进来的那一刻就看到他了，无奈眼前的警员还有些问题要问，她们没办法及时过去。这时候她们三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老师傻乎乎地抱着人家的杯子喝得那叫一个畅快。　　　　所有的警察也都懵了。　　　　刑警队跟着韩桢过来的几个警员心说，韩队今天果然不正常。大家都巴不得闲着，他倒好，“狗拿耗子”，堂堂刑警大队队长跑到大街上抓小偷。这会儿是在干嘛？说话声音那么温柔，他们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还是他们那个粗着嗓子喊一句“把手举起来！”就吓得罪犯腿软的队长吗？队长啊，你的爪子，啊不，您的手能从人家那男孩的腰上拿开不？　　　　巡警队的所有人心说，韩队不要紧吧？今天在街上看他带着刑警抓贼，还以为这贼是什么江洋大盗呢，没曾想就是一个小偷。抓了人交给他们就行了呗，居然赖在他们巡警队办公室不走。瞧他像尊大神一样坐在他们李队的椅子上悠哉游哉。还好李队今天请假去相亲啊，不然非让他气出个好歹。现在居然又当着他们的面干这违法的勾当——像个流氓一样看着那个男孩！能不能让治安管理科派人抓他呀？　　　　“我的学生在哪儿？”段世楠缓过劲之后接着问，这个人还没告诉他呢。　　　　韩桢双手扶着他的肩膀，让他转过身去，“自己看”。　　　　“嗨，老师。”诺诺向他招手示意她们三个的位置。她们仨的存在感到底是有多低呀？　　　　“警察……同志，为什么要带她们到这儿？她们犯了什么错吗？”段世楠抓着韩桢的胳膊问。看着这么年轻，就不叫“叔叔”了吧。　　　　还好，没叫警察叔叔。韩桢暗暗松了口气。“你是她们老师？”　　　　这会儿韩警官也缓过劲了，眼前这个男孩怎么看都不像是大学老师，别是这仨学生找同学冒充的吧？　　　　段世楠郁闷，他不像是老师吗？生气地从衬衣口袋里拿出证件递过去，“呐，你看清楚。我哪里不像是她们老师了？”　　　　整个巡警办公室的人都汗，就冲你这句话都不像是大学老师。　　　　韩桢接过证件一看，呦，这证件照够清秀啊。段世楠，名字挺好听的嘛。　　　　站在韩桢不远处的一警员此时心惊胆战，队长，您口水别滴上去。　　　　“嗯。事情是这样……”把证件还给段世楠，韩桢给他说了事情的经过，“现在已经基本弄清楚了。她们三个是被那人栽赃了。”　　　　陈淑仪一听，当即神气了，对面前的小警员说，“听到没，我们是被栽赃了。”　　　　小警员哑口无言，他就不明白了，韩队既然一早就知道真相，还让他问什么啊。给他找别扭呢还是怎么？　　　　“小周，把笔录整理一下，手续办了。”韩桢对小警员说，“她们仨说的就是证词”。　　　　“哦，好的。”姓周的小警员欲哭无泪，刚才他还被那个女孩说成“弱智”，韩队你管不管啊。　　　　段世楠一看事情解决了，也松了口气，“谢谢。给你们添麻烦了。”　　　　“嗯。鉴于这件事的性质比较恶劣，偷窃不成还栽赃，这个人一定要严惩。但暂时还没找到证据。”韩桢说得一板一眼的，看段世楠也点头表示赞同，“我叫韩桢。你号码留给我，有什么需要她们配合的，我联系你。”　　　　周围的警察都鄙视地看着他，想要人家电话就直说嘛，卑鄙呀卑鄙。　　　　段世楠觉得没什么不妥，就准备报自己的手机号，被已经走到他身边的诺诺阻止了。　　　　“韩警官，我把我的号码留给你吧。到时候我叫上她们两个，就不麻烦老师了。”诺诺眨着眼睛对韩桢说。　　　　过瘾啊，众警察在心里狂呼，小姑娘有前途啊，这么小就能让他们韩队吃瘪。　　　　“呃……”韩桢在心里怒斥诺诺，我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啊？“我是为你们考虑。如果被别人知道你们进了警察局，影响不好。还是联系你们老师，到时候我到他办公室，你们也不用再到警局来了。”　　　　段世楠一听，也是啊，要为学生的名誉考虑。就报了自己的号码，还有自己的办公室位置以及家庭住址。　　　　刑警队的几个警员对段世楠投以惊讶加同情的目光，这老师属小白兔的吧？就算对方是警察，也不用交代的这么清楚吧。现在连家庭住址都被韩队知道了，那以后就等着经常被走访吧。　　　　不过他们猜错了，段世楠属蛇，他们韩队才属兔呢。　　　　巡警队的众人就纳闷了，这韩队怎么总能走狗屎运啊。想他们李队当初向一个高中女老师要电话号码，那理由是多么充分啊。她的学生聚众打架斗殴，作为班主任她理应加强管理教育。结果那女老师回了一句“如果再发现他们打架，你们直接和他们父母联系好了，不要找我。”回想当时李队的怒吼，“我就是找不到他们父母才找你的，你作为老师不关心学生，你算什么老师呀？”啊，思想溜号了。不过这韩队的运气也太好了点吧？　　　　“韩队，手续都弄好了，你看一下。”小周把文件交给韩桢。　　　　韩桢翻着看了看，“嗯，就这样吧。哎呀，你们巡警队的事就不用和我打招呼了，按你们的规矩办吧。”　　　　您老终于想起这儿是人家巡警队的办公室了。一众刑警“欣慰”地想。　　　　“我是不是可以带她们回去了？”段世楠听到手续都办好了，就问韩桢。　　　　“可以了。”韩桢点头，又对司徒臻说，“下次遇到这种事情不要这么莽撞了。还好那人手里没凶器，不然我怎么向你们老师交待？”　　　　司徒臻听他说得也有道理，就点点头。　　　　陈淑仪却觉得不对劲，什么叫“怎么向你们老师交待？”　　　　段世楠再次对韩桢和一众警察道谢，然后对诺诺她们说，“我们回去吧。”　　　　“唉等一下。”韩桢喊了一声，又对身边的一个警察说，“磊子，你带兄弟们收队吧。我先走了。”然后拉起段世楠的胳膊，“走，我送你们回去。”　　　　那个叫磊子的警察赶紧说，“是，队长。”　　　　“那不好吧。我们打车回去。”段世楠不好意思再麻烦韩桢。　　　　“是呀是呀。我们还可以坐公交回去。很方便的。”陈淑仪说，司徒臻和诺诺在旁边连连点头。她们才不要坐警车，太丢人了吧。　　　　韩桢依旧抓着段世楠不放，不过这会儿不抓胳膊改抓手了，“没事儿，我正好顺路。”然后打开停在门口的一辆黑色奔驰，把段世楠塞进了副驾驶。　　　　诺诺她们三个一看不是警车也就不那么抵触了，更何况老师都已经坐上去了，她们也不能弃他而去，那多没义气啊。　　　　警察局的众人看着韩桢的车开走，随即一片喧哗，“队长的春天来了呀。”　　　　“唉，磊子。队长让我们收队，他是不是忘了咱们今天本来就该休息呀。”　　　　“你们韩队真没谈过恋爱呀？怎么看着这么老道呀？”　　　　……　　　　路上韩桢专心开车，倒是段世楠对他挺好奇的，但是出于礼貌没问出口。　　　　诺诺就头疼地看着自家老师不断地偷瞄人家警察先生，无奈只能帮他问：“韩警官做警察几年了？”　　　　韩桢笑笑：“三年。”他早就发现段世楠在偷偷观察他，还一脸的好奇，就等着他问呢，没想到是他的学生开口来问。这个女孩就是刚才噎了他一下的那个，这会儿又这样看似随意地问出她老师关心的问题，不简单呀。　　　　“唉？三年就当了刑警队长吗？真了不起呀。”段世楠不敢相信地看着韩桢。　　　　“呵呵，领导抬爱。”韩桢笑着看他，段世楠此时大眼睛睁得圆圆的，小嘴也配合地微微张开，真可爱呀。　　　　“真的呀？你自己肯定也很努力。我看那些警察都很听你话，而且是从心底佩服你的。”韩桢一句敷衍的话在单纯的段世楠听来却是谦虚。　　　　韩桢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淡淡地笑。　　　　“你一个警察，这么年轻，就开这么高级的车。不会是作风有问题吧？”陈淑仪笑嘻嘻地说。　　　　她这话一说完，段世楠就有些紧张地看韩桢。他知道陈淑仪是开玩笑的，可是怕韩桢生气。　　　　司徒臻和诺诺也有些担心，陈淑仪一向是嘴没个把门的，心直口快，开玩笑也没个分寸。不管这个警察作风有没有问题，被这样质疑都会不高兴吧。　　　　韩桢也发现了气氛有点僵，尤其是段世楠还一脸抱歉地看着他。呵呵，他会这么小气吗？　　　　“我作风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对待感情，一定会从一而终，矢志不渝。”韩桢言语中透着些玩笑的意味。　　　　可他说“从一而终，矢志不渝”时特别认真真诚地看着段世楠。这一幕当然也没有逃过坐在后座的三人的眼睛。　　　　诺诺的手机震动，是短信：中午一起吃饭？——程嘉言　　　　这才是罪魁祸首啊。诺诺心说，要不是给他买枕头，也不会发生这种事。嘟起嘴，戳着手机回——差点在警局吃牢饭了。　　　　……　　　　韩桢熟门熟路地将车子停在文学院的楼下，自己先下车，又到车另一侧帮段世楠开了车门。诺诺她们三个也迅速地下车，认真向韩桢说了谢谢之后就往宿舍跑了。　　　　“谢谢你送我们回来。”　　　　“你准备怎么谢我呢？”韩桢看着段世楠问。　　　　“哎？”不解地抬头看韩桢，就见他此时嘴角含笑，目光如炬地盯着自己看，整张脸都透着邪魅，段世楠瞬间有些懵。　　　　韩桢俯身在他耳边轻语：“你准备怎么谢我呢？”　　　　段世楠就那么傻傻地站在那里，看着韩桢的脸，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却什么也听不到。　　　　看到他耳朵红透，连白皙的脖子此时也成了粉红，韩桢觉得有些热，转头咳了一声，拨弄着他的头发说：“请我上去喝杯茶怎么样？”　　　　段世楠这时才算迷过来，点点头。“我办公室只有龙井，你喝的惯吗？”　　　　韩桢躲闪着他的眼睛，抬头看眼前有六层的文学院办公楼，突然问了一句“你办公室在几楼？”　　　　“三楼。”段世楠老实回答。　　　　“有电梯吗？”　　　　“没有。”三楼不算高呀，走楼梯就行。段世楠奇怪地看看韩桢，“你不喜欢爬楼梯吗？”　　　　韩桢好笑地看他，“我？我可以徒手从外面爬到楼顶，会怕这三层楼梯吗？”　　　　那为什么那么问？段世楠更加疑惑。　　　　“让你们领导把你办公室挪到六楼，不，五楼吧。”韩桢近乎命令地对段世楠说。　　　　“为什么？”　　　　韩桢也不回答，拉起他的手进了办公楼开始爬楼梯。　　　　到了办公室，韩桢伸出食指戳戳段世楠的脸颊，“只是爬个三楼，脸就红成这样。”又伸手按在他胸口，“心跳快成这样。你缺乏锻炼啊。乖，把办公室搬到楼上吧，每天多爬几层楼，多锻炼一下。”　　　　“我……”没注意到那声“乖”，段世楠想反驳，却也自知理亏。“等楼上哪间屋子空了再说吧。”　　　　“跟你们领导说一声，你和楼上的人换一下不就好了？”　　　　段世楠摇摇头，“办公室东西都挺多的，还是不要麻烦人家了吧。”　　　　韩桢坐在沙发上不再说什么。　　　　他的沉默让段世楠有些不安，“你生气了吗？我……我只是不想让别人以为我仗着校长儿子的身份肆意妄为。”　　　　刚读大学时他一直瞒着，可是老师和院领导的特殊照顾还是让班上的同学知道了他的身份，之后大家都对他客客气气的。他不开心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高霖告诉他：其实他们根本不在乎你是谁，他们在乎的是你会不会倚仗着自己的身份侵害他们的利益。　　　　从那以后段世楠不再刻意隐瞒这一点，只是在待人接物上更加谦逊有礼。　　　　韩桢惊讶地抬起头，“你怕我生气？”他内心有些惊喜，却还是冷静地确认道：“你是不想看到生气的我？还是不想我生气？”　　　　嗯？段世楠歪着头认真想这说的有什么不同。想了一会儿，说：“我没有见过生气的你，我只是不想你因为刚才的事情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　　　　听完他的话，韩桢激动地抓着他的手：“你不是怕我？是担心我，在乎我，对不对？”　　　　段世楠看着他脸上的笑容，竟忘了抽回自己的手，点点头，“嗯，我担心你。为刚才的事情生气不值得。”　　　　他的话带着稚气。他的人也单纯得让人不敢太接近，怕亵渎他的美好。韩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乖，帮我泡杯茶吧。我看看喝不喝得惯龙井。”　　　　段世楠乖巧地点头，转身去泡茶。韩桢一直看着他走来走去的身影，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深情地，虔诚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