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唐佳琪肯定地点头，歪头问他：“你不相信吗？”　　　　周睦笑着摇头：“没有。”　　他甚至都没有抬头，在碗里随意拨弄着，跟平时吃饭时的样子大相径庭。　　　　唐佳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觉得周睦没有继续讲话的欲望，于是也不再说话了。　　她觉得很失望，在她看来这不是很好的谈话方式，沉默是无底的深渊，只能选择离开或一头栽下去摔个粉碎。　　　　她幻想深渊下面是一处人间仙境，于是打破沉默，带了点儿情绪道：“你不想跟我好好说话吗？”　　　　过了一会儿，周睦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很迷茫，很像是在人群中走失的孩子：“我不知道怎么说。”　　　　他说：“我是个很无趣的人。”　　　　唐佳琪轻轻摇头。　　　　“事实上我不太喜欢讲话，也不会讲话。”　　　　唐佳琪有些急了：“可也不能憋在心里啊，会爆炸的吧。”　　　　“可能吧。”　　　　回操场的路上，唐佳琪跟周睦原本并肩走着，走了一会儿，她离周睦远了一些，想了想，问他：“以后还一起吃饭吗？”　　　　“如果你还愿意的话。”周睦说。　　　　晚上没有晚自习，操场边上所有的路灯亮着，黑色的天空上隐约可见一大片灰色的云，风刮过来，云就飘走了。　　一群学生围坐在操场上，不怕冷地聊天玩儿游戏。　　　　唐佳琪跟沈颖怡坐一起，旁边就是季寒。　　　　季寒问她：“你下午又跟周睦去吃饭了？”　　　　唐佳琪深深看了他一眼，季寒道：“怎么了，你眼神看得我心里发毛。”说完还配合地抖了抖。　　　　“你腿好了？”唐佳琪问。　　　　“好了啊，以后踢球跑步都没问题。”　　唐佳琪又看了看他，其实季寒跟周睦细看起来真的挺像的，尤其那双眼睛，她第一眼就觉得相似，只是装饰眼睛的情绪不同，看起来就不那么像了。　　　　她坐得离季寒远了一些，这时候电话响了，唐佳琪站起身，脱离人群，走到一边，接起了电话。　　　　风声好像有人在呢喃，电话是她爸爸打来的。相较于最初的抗拒，唐佳琪现在已经能平静地跟她爸爸讲完一通电话了。　　　　“琪琪，”她爸说，“最近天凉了，要换厚被子吗？”　　“不用了，”她蹲下抠地上的人造草皮，“我妈已经给我换过了。”　　“那就好那就好，我听你妈妈讲你们刚月考结束，考得怎么样啊？”　　“还行。”唐佳琪说。　　　　她想起中考成绩出来时自己故作神秘地告诉父母惊喜的雀跃心情，此时在十三中考进年级前五十也能如此平静地说一句“还行。”　　　　挂了电话，她的脚有些麻，于是干脆坐在了地上。　　“现在的我是一个忧伤矫情的人。”她在心里想，把自己逗笑了。　　　　从进入高中到现在，她从来没隐藏过对周睦的喜欢，尽管这之间经历了家庭的变故以及她在心里短暂的放弃。她一直知道周睦是神秘的，可当秘密被她窥视，他轻易承认又不想多言的时候，她觉察到通向他心里的路被他自己堵死了，他不愿意出来，旁人也进不去。　　　　唐佳琪在地上坐了一会儿，脚步声由远及近，渐渐停在了她旁边，有人坐下。这时候的她不用扭头就知道旁边坐的人是谁，因为当他每次打完饭坐到她对面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声音与气息。　　　　她的头发又长了，几乎到了肩膀，于是她用一根皮筋随便绑了绑，扭头的时候皮筋松了，头发就散下来。　　　　为了开幕式整齐，她今天毛衣外面只穿了一件校服，这会儿温度变低，后知后觉有些冷。　　　　周睦看了她一眼，低头拉校服拉链，然后把衣服脱了下来。　　　　唐佳琪还盯着他看，冷不丁就被周睦的校服罩住，校服下摆全拖到了地上，周睦的手还搭在她的肩膀上，从远处看就像是两个人交颈而拥的姿势。　　　　周睦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唐佳琪呆了呆，马上反应过来，脸也跟着烫起来。　　她说：“我不冷。”　　她手忙脚乱想把衣服脱下来，周睦的手恰好按过来，两个人的手碰到一起，都凉飕飕的，唐佳琪一下把手缩回去。　　　　她想起早上入场的时候班里发的白手套，从口袋里摸出来，来回翻看，抬头道：“呃……有点儿小。”　　周睦忽然笑了起来，唐佳琪道：“笑什么呀？你要不嫌小其实也可以戴的，只要你不怕丑。”　　　　周睦从唐佳琪手里拿过来一只手套，看了看，又递给她，说：“你两只手都戴着吧。”　　　　唐佳琪还是只戴了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问周睦：“你要听歌吗？”　　　　周睦摇摇头。　　　　“那……”　　　　“我有话跟你说。”周睦说。　　　　唐佳琪把那句“那我给你唱”咽进嗓子，又吞了口口水，忽然没由来的紧张。　　　　“关于上次你被误会偷拿杜薇手机的事情。”周睦看着她，“其实是我干的。”　　　　就像是一道雷突然劈到唐佳琪的天灵盖，她不得不又回想起那件事情。她莫名其妙地看着周睦，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连说话都断断续续：“你……你……什么意思？”　　　　周睦于是把他想陷害李杰哲于是设计了那一场“偷窃”的事情讲了一遍。　　　　“你是说你原本想陷害李杰哲，就因为他曾经误会过你，但是误打误撞那个‘小偷’变成了我？所以你说你相信我其实并不是相信我，只是因为你清楚我绝对没有拿杜薇的手机对不对？那你那天骑车带我出去，这段时间突然跟我走得很近，也是因为把我牵扯进去心怀内疚？你压根就知道我是被陷害的，我只是无辜牵扯进你们的阴谋里，是不是！”　　　　唐佳琪噼里啪啦质问一通，气得眼泪差点儿都涌出来，她赌气地从草地上站起来，把身上的带着她跟周睦共同体温的校服脱下来，扔到周睦身上，转身就往班级聚堆的地方走。　　　　眼泪在转身的一瞬间流下来，她伸手抹了一把，心里怨恨自己为什么因为周睦被误认为是“小偷”她却还在在意周睦跟她的亲密与接近也许只是因为内疚。　　　　周睦被校服砸懵了，盯着唐佳琪越来越小的背影，忽然反应过来，站起身追了上去。他身高腿长，三两步就走到唐佳琪的旁边。　　他想了一下午才决定跟唐佳琪将原来的事情坦诚相待，却不知道这件事情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应。在讲到李杰哲和他曾经的恩怨，他也只是一笔带过，不知道如何向唐佳琪解释自己当时的恶毒心思。他就是这样一个记仇的人。　　　　周睦走到唐佳琪前面，挡住了她的去路，唐佳琪走得太快，差点儿撞上他。　　　　她的眼圈发红，显然是刚哭过的痕迹。她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你过来是讲这件事情的，你讲完了，所以我回去了。”　　　　“对不起。”周睦郑重地说。　　唐佳琪重新跟周睦坐下了，她身上披着周睦的校服，想到今天一天被迫知道的事情，脑子晕乎乎的。　　周睦还是告诉了唐佳琪他当时这么做的原因。　　　　唐佳琪心刺痛了一下：“你是说全班同学都一起孤立你？”　　　　周睦点头。　　　　唐佳琪不禁想起自己被周琳琳跟杜薇两个人忽视时的心情，难以想象那么小的人是如何度过那些艰难的日子。　　　　“那为什么手机会出现在我的桌斗里？”　　　　周睦皱了皱眉头，“我开始怀疑是季寒，因为我出门的时候刚好碰到他，但是后来……”　　　　“不可能。”唐佳琪打断他，“季寒跟我无冤无仇。”　　　　周睦点头，他原本想说后来季寒告诉他自己喜欢唐佳琪，但现在无论如何也不想借自己之口替季寒讲出这句话了。　　　　“那你那天跟我去滨河公园，是内疚吗？”　　　　周睦点头。　　　　“那后来一起吃饭呢？”　　　　周睦摇头。　　　　“那为什么跟我一起吃饭？”问这句话的时候唐佳琪嘴角已经翘起来了。　　　　周睦想了一会儿，说：“那你为什么答应跟我一起吃饭？”　　　　“因为我想啊！”唐佳琪在心里说。　　　　“那不就对了。”　　　　唐佳琪捂住了嘴：“我刚说了什么？！”　　　　周睦笑了笑：“风太大，我没听清。”　　　　可周睦的话却让唐佳琪觉得连刮的风都像是在唱歌，她仰着头看天空，发现有几颗很亮的星星，忽然又想到什么，说道：“我这回考试考了全班第二。”　　　　“我知道，他们说我帮你作弊了。”　　唐佳琪噗嗤笑出了声：“要是真的我就是年级第二了。”　　　　周睦的手机响了，打电话过来的是孙泽，问他晚上要不要过去打工。周睦看了一眼唐佳琪，她的眼睛盛满了星辰。　　　　孙泽问道：“来吗，我听赵哥说咱外婆情况挺好，你最近回家里住了，晚上好多朋友都来呢。”　　　　“哦，我等下给你打电话。”周睦挂了电话，对唐佳琪说，“我先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