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虞维臣好似人间蒸发,再也没出现。问起蒋秘书,他都推说不知道,而杨秘书根本就联系不到,顾可盈甚至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一起跑路了。 没有他的日子,每一天都分外煎熬。这是他第一次,什么话也没留下,这么多天杳无音信。 直到十月二十一日。 以往她的生日,顾可盈都只跟他过。不知道今年,他会不会缺席呢? 顾可盈放学回到家的时候,家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连负责做饭的阿姨也不知道去哪里了。玄关上放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被粉色绸带束着。顾可盈隐约看见绸带下面的礼盒上有几个字母:“GKY”。她名字的缩写? 是他给她的礼物吗?顾可盈打开厅里所有的灯,却没有看到一个人影。她小心翼翼地解开绸带,里面放着一件粉红色的裙子。她迫不及待的拿出来,刺绣蕾丝、繁复珠串和亮片花卉的细节设计让她爱不释手,她暗自窃喜,立刻跑回房间换上了这件礼裙。 尺码刚好合适,好像是为她量身定制的一样。 等她打扮好出来的时候,客厅的灯都被关掉了,只给她留下二楼暗淡的廊灯。 顾可盈还不敢确定是不是虞维臣回来了,穿着拖鞋小心翼翼地下楼。 楼梯上被放置了小灯串,顾可盈每下一节台阶,灯串就照亮一层,她怀着惊喜又激动的心情,越走越快。等她快到一楼的时候,虞维臣穿着一身裁剪得宜的灰色西装从楼梯背面走出来。 “生日快乐,我的宝贝。”他说,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亲昵。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蹲下身,亲手为她换鞋。他手里的是一双樱花粉的天鹅绒高跟鞋,鞋跟由水晶缀饰层层垒起。这样的鞋,顾可盈以为只有姜晓惠才可以穿得漂亮。 言语已经无法表达顾可盈此时的心情。只能说,如果这是梦,她希望永远也不要醒来。 “今天怎么话这么少?”虞维臣牵着她在餐桌前坐下。 顾可盈凝视着他的脸,良久才愣愣地说:“你瘦了。” 他捏了捏自己的脸,“有吗?” “让我捏!”她伸出手,早已做好即使被拒绝也不会再在意的准备了,谁知道他却听话地把脸伸过来,凑到她面前,让她捏个够。 “你也捏我一下。”他听到顾可盈带着腼腆的嗓音。 “怎么了?” “我怕这是梦。”她说。 虞维臣扬起嘴角,勾起食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声音里带着笑意:“如果这是梦的话,我捏了你之后,你岂不是要醒来了?” 听了他的话,顾可盈慌忙抓住他的手,连连说道:“不捏了,不捏了。” “那吹蜡烛许愿吧!”虞维臣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生日蛋糕。 布朗尼芝士蛋糕,是她最喜欢的口味,入口即化的芝士和外酥内软的布朗尼巧妙的结合在一起,不需要其他繁复的配料就能轻易让味蕾翩翩起舞。 “好!”她笑得一双杏眼都眯起来。 虞维臣点燃了蜡烛,只看顾可盈虔诚的双手合十,闭着眼睛祈祷:“第一个愿望是,永永远远和老虞在一起;第二个愿望是,快点长大,做他口中的‘大人’。”她纤长浓密的睫毛垂下来,配上少女专心致志的面容,使得虞维臣失了神,缓缓靠近。 “第三个愿望是……”顾可盈突然抬头,正好撞上他的唇,他的吻落在了她的眉角。 她愣了一下,刚刚他竟然主动亲了自己吗?如果他可以突然失聪三秒钟的话,顾可盈觉得自己一定会激动地大叫出声。 随后她才说,“我的第三个愿望要分享给你,你也许一个愿吧!” 虞维臣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轻声说:“我的愿望是……盈盈可以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为什么?” 他望进她的眼里,“你不是我圈养在家的小宠物,你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你应该出去看看,不要局限于只有我的世界。也许等你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就会发现,其实我什么都不是,远没有那么高大……”话毕,虞维臣转过身去,他已不忍直视她的眼。 “你要赶走我?”顾可盈的心倏然沉下去,好像被人从胸腔里狠狠地掏出来扔到地上。他有能力让自己宛如置身天堂,也有能力让她瞬间下到十八层地狱。 听到她的话,虞维臣竟红了眼眶。她并不知道这些天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避而不见这么久的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那个吻。若非无奈,他怎么舍得把他宠爱了这么久的人送到一个对她来说完全陌生的地方呢? 半个月前,虞维臣因为肝部痛感强烈,在东京开会到一半的时候就被送进了医院。也就是在那天,他被确诊了是早期肝癌。 多么戏剧!他才不过刚刚到了而立之年,怎么会竟然身患恶疾?可偏偏命运就是这样安排,安排他接受惩罚,罪名是霸占了一个少女的青春。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说,哪怕只是把这个少女藏在心底深处,都是龌龊的,不可饶恕的。 然而他还是强忍着病痛,赶回来送她一个完美的生日。因为,也许这将是他们共渡的最后一个生日。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 再抬起头的时候,虞维臣的神色已恢复如常。他捧起她的脸,诚挚地说,“不是你一个人去,而是我陪你一起去,好吗?” “只有我们两个人?”他看到她的眼里又重燃了光亮。 “只有我们两个人。”他说,“我已经替你物色好了阿根廷的一间优秀的私立高中。” “这么快就转学吗?”顾可盈有些茫然,“你不工作了吗?” “我先休息几年,公司可以暂时交给别人。” “真的吗?”顾可盈已经高兴地手舞足蹈。 虞维臣微微一笑,掩盖自己复杂的心情,说道:“真的。” 只听说是跟他一起去,她就可以开心到什么都不顾。可顾可盈不知道的是,阿根廷在地球的另一端,是世界上离中国最远的国家。 “什么时候出发?”她问。 “越快越好。”他说,“这边的学校蒋秘书已经开始给你办转学手续了,护照一下来就可以离开。” “可是……”顾可盈还欲说什么,被虞维臣堵住了嘴巴。 她的瞳孔突然放大,然后缓缓地合上眼睛,任自己沉醉在这个缠绵至极的吻里。这个吻不同于之前的克制,而是带着攻城略池的强势,好像用尽全力的最后一击。 是的,最后一击。如果明天将是他生命的尽头,他也死而无憾了。这个吻的代价太沉重,他却甘之如饴。 顾可盈紧紧抱住他,可他的身上却还是冷的,俨然一个人形冰柜。她多么可怜呢,拼命想要焐热一台上锁的冰柜。还好她没有钥匙,还好没有任何钥匙可以打开冰柜上的锁。因为,那是一把心锁,里面装着的东西太珍贵又太沉重,只得永远被冻结在上锁的冰柜里,那才是它该有的命运。 # 第二天早上,顾可盈倏然睁开眼睛。她从床上坐起来,拿起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眼,凌晨六点。这是她第一次在没有闹铃的情况下这么早醒来。 她连拖鞋都来不及穿就冲下楼去,又怕惊扰了他,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他房间的门。 只可惜,里面整整齐齐,就好像她每天早上来看时一样,没有他来过的痕迹。 她又关了门跑回自己的房间,打开衣柜,那件分层式带缀饰绢网迷你连衣裙还安静的挂在衣架上。她摸摸自己的唇,原来昨晚的美梦是真实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