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绑后,那公子哥抱着一箱黄金就不肯撒手,没好气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指向黄尧道:“你个大骗子!” 黄尧怔了怔,随后叫苦连天道:“我骗你什么了啊?昨日,明明是你拉着我非要买扇子和玉佩的,今日怎么就非说我骗了你?” 一提起这个,公子哥的脸就变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这黑历史他昨日才刚刚对天发誓,打死都不会往外说!可今日…… 看来不说是不成了! 这三个虎视眈眈的人,他命中注定躲不过。 挣扎了一番,公子哥悲痛欲绝道:“你那扇子和玉佩并非凡物,这不假。可是——我才拿到扇子和玉佩,就转了个弯儿的功夫,你就找人埋伏我!现在还有脸找我要东西?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黄尧一呆,心中不好的预感陡然放大,“你不会是把东西弄丢了吧?” 公子哥气的脸红脖子粗,当即反驳道:“我呸!明明是你找人来行凶,骗我黄金,你还有脸在这儿恶人先告状!” 黄尧整个人都眩晕了,等等,到底是谁在恶人先告状?他干什么了他? 将搞不清楚状况的黄尧推开,长安面带微笑道:“这位公子,敢问昨日抢你扇子和玉佩的,可是一位凶巴巴的姑娘?她的额间有枚弯月印记。” 公子哥疑神疑鬼的看了对方两眼,诧异道:“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那姑娘额间倒是真有弯月印记,本公子活了这百来年,还真没见过这么凶的姑娘。” 说罢,他又将视线移到木板车上,继而道:“昨日和今日,倒是一下子碰见俩。” 碰见俩是吧?妖娆脸色一沉,随后看向黄尧道:“小牙儿。” “在!” “把金子抢回来!” “喳!” 公子哥早就瞅准了时机,一溜烟儿就跑了,哪儿还会等黄尧来抓他! 目睹人绝尘而去,黄尧半点辙都没得,这追不上啊! 倒是长安独自一人傻乐了半天,整个好似丢的不是自个儿的东西一样。 回过神后,长安见那二人看傻子似地看着自己,不禁讪讪笑道:“我那妹子已经将东西抢回去了,劳烦你们陪我走了这一趟。长安在此谢过二位。” 哦,也就是说这一趟他们是白来了。妖娆皮笑肉不笑道:“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刚刚有人光明正大地抢了我们五千两黄金。” 陡然回神的长安,慢动作地拍了拍自己脑袋,痛心疾首道:“到手的黄金就这么飞了!” 妖娆心累到无言以对,所以今日一大早就忙前忙后,赶了这么多路不说,又是破财又是绑人的,他们到底是图什么? 三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突然失去目标后,还真没人知道下一步要干嘛。半响后,还是长安先移开了眼,尴尬道:“要不,咱先进城逛一圈先?” “既然你东西都让你妹妹拿回去了,还进什么城,乘早回去吧。腿疼。”妖娆皱了皱眉,想伸手按一按自己的腿,被眼疾手快的萝卜头抢先按住了手。 长安无奈道:“疼也不能乱动啊,真的很疼?” 撇了撇嘴,她道:“不然换你来试试?” 按了按跳动的太阳穴,长安心有余悸道:“慢点儿走,我有不好的预感。” 长安说的‘慢’,不是一般的慢,等他们三个回来时,已经是深夜。 月黑风高夜,伸手不见五指,耳边呼啸而过的夜风带着丝丝凉意。越靠近村口,那诡异的气氛便越加浓稠,到最后,连妖娆都忍不住挣扎坐起身,不停地打量着四周。 阴森,恐怖,和清晨他们离开时的感觉截然不同。 最先发现的异状是,村口的歪脖树被整根拔起。妖娆心下一凉,黄尧松开手里的车把手,闷头就往里冲,没冲几步就被横在村口中间的东西绊了一脚,摔了个大马趴。 黄尧连忙爬起来往后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跪下哭喊道:“阿四娘,阿四娘!” 长安推着妖娆进来时,黄尧正跪在尸体边泣不成声,猛然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身体宛如离弦之箭直奔村尾而去。 只是看了一眼,长安便默然将妖娆推回了村口歪脖树下,整个过程中他们没有任何一句交流,却像是心有灵犀一般。 正想转身往村里走时,长安似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笑道:“姑奶奶,你不怕黑吧?” 妖娆没有答话,沉默了半天后,她说:“不用管我,能多救一个,是一个。” 长安默认点头,转身后脚步猛地加快。 这是一场蓄意已久的屠杀。 黄尧发疯一样跑进家门,一脚踢开凌乱的杂物,在灶房发现了周婆婆凄惨的尸体后,他整个人都呆滞在原地,脑子里像是有成千上万道声音在质问他,责骂他。 抱着尸体痛哭流涕,即使他哭到肝肠寸断,痛不欲生,也无力回天。察觉到有人走到他身边,黄尧整个神情都是麻木的,周婆婆的血染了他一身,他却跟感觉不到一样迟迟不肯松手。 他双眼空洞,神情麻木,记忆的潮水翻涌着波涛向他呼啸而来,往日的画面一幕幕在他眼前重现。“对门住着的是阿四娘家,她家阿四今年才十二岁。我刚刚在村口的井边上看见阿四了,他满身都是血,两只眼睛瞪的老大,肯定是死不瞑目。” 这一句,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怀里的周婆婆听的。黄尧的语气十分平淡,就像是素日里同老人家在树下唠叨着家常一般。 长安没有吭声,走上前来将周婆婆的眼睛合上。沉默了许久,他才说:“我都看过了,没有活口。” 黄尧身体一震,大颗大颗的泪珠巴巴往下掉,他急忙抬手用衣袖擦拭着眼泪,却发现眼泪越擦越多,根本止不住。 整个周家村寂静无声,连往日里吵闹的鸟虫家禽都死绝了,空气中蔓延着一股名为‘死亡’的气味儿。黄尧无暇去思考,但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就像是牛皮膏药一样死死地黏着他,怎么甩都甩不掉。 他抬起头看向长安质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周家村会惨遭屠杀,还是为什么这个噩运会降临到周家村的头顶,而不是别的王家村,李家村? 这个问题,长安答不上来,他甚至不能告诉黄尧那所谓的真相。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可是,紧握的双拳又在无比清晰的告诉他,他自己也是愤怒的。 是的,愤怒。 这种最不理智,也最无用的情绪像空气一样将他紧紧包裹着,无法呼吸,无法透气,几乎令人窒息。这种感觉,是多么的似曾相识啊。他不怕风霜,也不怕迷茫,却最怕这种明明能预知一切,最后却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悲剧接踵而至,这种无力感,它像一滩挣脱不得的死水,曾几度将他淹没。 黄尧呆滞地问道:“你说,谁会有这么狠的心,一晚上杀这么多人?” 答案显而易见,一看就是魔族的杰作。但是不能说,长安张了张嘴,最后只说了一句:“节哀。” “节哀?”黄尧仰头大笑,高声质问:“你让我节哀?整个村子的人都死绝了,你让我节哀?!” 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黄尧笑的直不起腰,泪珠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最后看了人一眼,长安沉默的走了出去。一个人灰头土脸的,将周家村所有的尸体拖到了村口,默默拿起铁铲挖坑。 盯着人半响,妖娆忽然开口道:“给我也拿一把铲子来。” 长安怔了一怔,身体已经是下意识的转身,又拿了一把铁铲在手里。等他已经走到了她面前,他才反应过来道:“你要这个干嘛?” 一把从对方手里抢过铁铲,妖娆鄙夷道:“当然是挖坑咯,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挖到猴年马月去了。把车推过去,我帮你挖。” 被狠狠鄙视了一番,长安无奈,只得依言将人推到坑边儿,转身继续挖时,他又不放心的回头嘱咐道:“你仔细着点儿,别到时候坑没挖成,自个儿掉下去了。” “少废话,挖你的。” 第一铲子下去时,妖娆有一些把握不好力道,差点儿从车上滑下去。她整个人侧坐着,深一铲,浅一铲的挖着,到没觉得有多费力,只是效率不怎么高。但也总比眼睁睁看着那萝卜头,一个人可怜兮兮的挖着大坑强啊,虽然她只能算半个劳动力,可聊胜于无嘛。 不知过了多久,黄尧抱着周婆婆的尸体走了出来,默不作声地拿起了铲子。 一边挖,黄尧一边絮絮叨叨:“村西头的阿狗,你放心,村东边的姑娘,阿遥说她也稀罕你。等到了下边儿,你也别老欺负人家,从小欺负到大,你咋还没欺负够人家,还想着把人娶回去接着欺负呐?那么好一个姑娘,你好好待人家……” “阿婆,其实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讲,却每次都开不了口。您肯定知道,我根本就不是您孙子……您是不是早就猜出来了,我是早些年您在山里救的黄鼠狼。以前我一个人无牵无挂的在山上撒野,那时候多自在。您说,自从我来了您家,吃什么,喝什么,什么时候起床下地干农活,什么时候才能上床睡觉,都得听您的。以后没了您,我要是再偷懒儿,该怎么办?还会有人来管我吗?为了不让我走上错路,您没少操心,我也真是,老大不小的年纪了,还不省事,净给您添乱……我……” 说到最后,黄尧哽咽起来,后面的话根本没办法说出口。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那些早些时日因为难为情而没有说出口的话,此刻都像竹筒倒豆子一样直来直去。可是,人生在世,不是话不投机,便是已然来不及。 以他们的人力资源只能弄一个大合墓,挖了坑将所有人都埋了进去,简简单单的立了一块石碑。将所有后事安置妥当,天已大亮。不用人提醒,黄尧自己就点了一把火。村子已经没有一个活人,往后世人也只会将它当做一个不祥之地,敬而远之。那倒不如,让它以最美好的样子永久的存留在他的脑海中。 大伙熊熊燃烧着静怡无声的村子,往日里的点点滴滴都将随着这场大火烟消云散。 大火冲天而起,妖娆轻叹一口气:“萝卜头,你还真是一个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 无故躺箭的长安摊了摊手,无辜道:“我向来很灵的……上次是意外。” 是指撞上无的那次吧,妖娆也懒得去跟人计较,她也不过是随口一说,那萝卜头随口一答罢了。 火光冲天,从侧面反映出一个黄豆大小的光点,正巧映在了她的眼睛上。什么东西?被光点这么一晃眼,她下意识地寻找光点来源,目光也一直追溯到村口歪脖树下。 使唤萝卜头将她推过去,妖娆这才发现,不止村口的歪脖树被连根拔起,就连树下那个古老石碑也被人整块抬起,不知所踪。稀松的土坑底下被人随手乱扔了一块黄色的绸缎破布,刚才映在她眼睛上的光点,就是这块绸缎反射出的。 长安弯腰将破布拎起,左右看了看那土坑后,他不禁奇道:“该不会是为了一块石碑,就屠了一村的人吧?这块布有些蹊跷啊。” 从长安的手里接过那块破布,妖娆陷入了沉思中,“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上面写着的哪些字我一个都看不懂,难道是天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