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林旻安的那一刻,徐一诺觉得自己还是被上天眷顾的,好像自己所有的等待都有了理由的,都是值得的。 这么多年一个人生活过来,其实不乏有女孩子频频示好,然而他总觉这世界上还有人没有原谅他,自己有份惦念放心不下,明明没有契约关系,但是自己就是无法去投入新的恋情。也在各路亲朋好友的安排下和女孩子看场电影吃个饭,哪怕还不是女朋友,徐一诺出于礼貌也不能让女孩子走夜路,所以有很多次送“相亲对象”回家,路上也聊聊未来谈谈理想,然而从来没有答应“要不然上去坐坐喝杯水”的邀请,第二天也就明确说明自己太忙了,可能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徐一诺自己条件真的不算差,T大的海外人才引进政策给的待遇真的很好,研究资金、实验室配置和指导学生方面都不差,再加上自己在国外的研究论文和专利质量确实不错,回国时国家还有很多住房补贴。再加上他对自己生活要求严格惯了,坚持健身和户外运动,倒也没有什么中年发福的迹象,更没有因为搞研究出现“地中海”的惨状,从高中起就被老师们打趣夸长得周正,这么多年也没什么变化。年纪轻轻不到三十就能评上副教授,在同龄人中还是很优秀的。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当年到底犯了什么错,但是林旻安不回邮件,也完全联系不上,就连尤佳都没给他什么好脸色看。自己确实好像真的伤了那小姑娘的心,从结果看是做得挺混蛋的。虽然自己什么也没有承诺过,但是没有拒绝女孩子的示好,而且有时候还喜欢逗她,如此任由她把那种感情发展下去,自己确实也有错吧。 想起林旻安,徐一诺其实是非常头疼的。 林旻安这姑娘吧,虽说心里想法很多,但真的认定一件事后就执着得可怕,当年她化学在高三第一次模拟考时,在全班均分八十五的时候只拿了七十分,顶着二百五的理综分数,被化学老师训斥得满脸通红,说什么别的科都挺好怎么就是考不好化学,当时林旻安一言不发也不反驳,就默默低着头通红着脸,咬着下嘴唇忍住没哭。徐一诺和她坐一排,看到她这个样子真的很想笑,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林旻安可以有这样的情绪。林旻安的常态就是,跟你不熟的话,就“怎么都好”。因为字好看,虽然没有义务,但是每次文艺委员让她帮忙写黑板报,她也丝毫没有什么脾气。有时徐一诺觉得尤佳能和林旻安做成好朋友还真的是奇妙,明明性格天差地别,存在感在班级里就是两个极端。 但是有一次他体育课想买水回来拿饭卡和钱包时,发现林旻安一个人坐在教室,边擦眼泪边写化学“五三”。时不时还抽泣一声,从书桌上的抽纸盒中抽出一张擦擦鼻涕眼泪,头也不抬,完全意识不到门口站了一个大活人。当时徐一诺都不敢跨进教室,心里想,一个人边哭边学习这精神也太可怕了吧。亏他还是知道这种别人十分狼狈的时候,最好不要去打扰,这样的基本美德,就默默原路返回操场了,也没对别人说起自己所见,就说走到教学楼上了个厕所就忘了。沈子诚为此还笑话了他一节课。 其实林旻安文科更好,虽说理科一点也不差,但是高一文理分科的时候,还是表面乖乖得听父母的话选择了家里人都选择的理科。但当她发现自己可以不用背乱七八糟的死板的语句,再也不用写一份政治卷子写到手酸的时候,简单美妙的公式和科学理论也让她觉得心驰神往了。虽说林旻安还是一下课就趴在座位上看杂志,在宿舍被子里偷偷打手电筒看小说,周末还经常跑书店一整天。为此林妈妈在高二某次考试之后专门给她配了一部手机方便周末联络,全键盘的小手机居然某一天也会被林旻安下载上很多小说,这就是林妈妈没有预料到的了。 十班算是公认的尖子班,虽说入学分班的时候没有分尖子班和普通班,但是高一第一次月考之后,十班在年级大榜简直就是屠榜的存在,班主任老刘那段时间见谁都乐呵呵的,而且一直升到高三,这样的局面都没有改变,年级前五十总能占个四五分。 高三上学期第一次摸底考之后,按照惯例会根据大家的成绩和学科短板重新分组,争取让大家这学期再互帮互助一学期。等到高三下的时候,年级大榜前五十的学生在晚自习会被聚到一个教室由顶尖的老师上冲刺课。各科老师在那个阶段关心的重点,就是就能保住多少尖子生就保多少,剩下的同学们就各凭本事了,先拿到自己能力内的分数,再去想拼一下最后两道大题的分数。 林旻安当时的成绩波动比较大,自己在年级大榜的位置完全由理综决定,其中起伏最大的就是化学,题目简单的时候只要考到班里平均分,就可以冲到前三十,题目难的时候就在一百多晃荡,她自己到没有特别着急,总觉得这事吧,急也没有用,不如踏踏实实学习,反正发挥再差也就是个省理工大了,也不差。反而尤佳这个一直很稳定在前二十的学生天天替林旻安着急,每周小测后都恨铁不成钢,哭笑不得,“林旻安你是和化学老师有仇吗?别的科考那么好,语文单科次次霸榜,这次物理还满分了呢,这化学成绩我都觉得你是故意的。” 林旻安就是这个时候被安排在徐一诺组的,徐一诺这个组长其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组员是怎么选的,有好几个和他玩得好的,比如沈子诚,或者觉得他人好的,听到分组消息就直接过来找他,他也没有什么想法,一口答应下来。等班长把分组名单报上去的时候,班主任看了看这六个男生的组合摇了摇头,顺手就把尤佳和林旻安同徐一诺组的两个男生换了一下,理由是,尤佳和林旻安语文英语都好,刚好徐一诺化学基本功扎实,还可以带一下林旻安这个化学“吊车尾”。 换位置的时候,同组的男孩子们都会照顾女孩子们,帮忙搬书,但是沈子诚刚朝尤佳和林旻安走过来,尤佳就和他开始了日常互怼。 “沈子诚,不劳烦您老帮我搬桌子,你这小胳膊小腿我都怕我书桌太重摔了你。” “尤佳同学啊,我劝你说话前过过脑子,我们期中考前可都一个组了啊,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万一哪天我墨水瓶因为我这小胳膊不小心撒了,你可要谅解我。还有你整天咋咋呼呼的,我过来才不愿意帮你呢,我是要帮林旻安搬桌子,你嘴炮能力一个顶仨,惹不起惹不起,说不定你再多说几句,这桌子就自己挪过去了。” “要是有天我嘴炮能力能生死人肉白骨,我第一个说死你,老娘又不是没力气,才不稀罕你帮忙。” “要是你有那么厉害,我分分钟选择咬舌自尽,自我了断都比被你一张嘴烦死得好。” “......”"......" 就在他们怼天怼地的时候,林旻安默默从书桌抽屉把书全都抽出来,抱起一部分,估量着自己的力气打算再分几次把书搬到新的座位去。就在这时,徐一诺大概是从班级后门走过来,默默抱起剩下的书,对她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林旻安我帮你吧,以后就一个组了,我和沈子诚的语文成绩可就靠你了。”也不等林旻安回答就朝着新座位走去。 林旻安也就“嗯”了一声,然后一言不发跟在徐一诺身后。其实她和徐一诺从来没有什么私下的交流,因为徐一诺是学习委员,有时候收作业什么事会交谈两句,但是林旻安对徐一诺的印象就是“好人”,谁让帮忙都特别热心,还会主动承担班级事务的好人,讲题也耐心,自己生活还特别健康规律,所以很多人都愿意和他一组。 那时林旻安不知道,班主任随手一调的分组,和那个人的缘分,就影响了她那么多年。 就让我们姑且称十七岁的林旻安对徐一诺产生的那种感情是“革命友谊”吧,毕竟她虽然内心胆大,但是就停留在某天对尤佳悄悄说出“我好像有一点点喜欢他”的程度。 这种革命友谊大概还是起源于化学课的。化学老师见林旻安不顺眼很久了,毕竟这个小女生的化学成绩和别的科相比仿佛就是在学着玩,也不能说她不认真,从林旻安的物理成绩看,她还是聪明的,可是每次批评她的时候她好像都全盘接受,这就让化学老师更生气了。仿佛拳头打到棉花上,在林旻安这里,化学老师体味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但自己还越挫越勇,就是想把林旻安的化学成绩搞上来。 某次上课,化学老师又煞有介事地用讲台上的名单小盒子抽“五组四号”起来回答化工生产题目,某一步骤的作用是什么。“五组四号”林旻安的脸又一下子通红了,看样子是不知道了,正准备起身说“不知道”。坐在她旁边的徐一诺看着她突然就想起那次体育课她一边哭一边写五三的悲惨样子,生怕她受太多刺激适得其反,索性就大大方方站起来,认真回答了化学老师这个问题。化学老师也是一怔,轻声咳嗽了一声说,“嗯,回答得很好,林旻安你记住了没有?”林旻安一双大眼睛望着老师缓缓点头。 大课间的时候,林旻安被尤佳挽着出去做课间操,还不忘调侃她,“我怎么觉得五组一号徐一诺同学今天这见义勇为的行为十分值得夸一下啊,说实话当时我听到‘五组四号’都觉得完蛋了,你化工问题从来就没拿过什么分。这简直天降救星啊,能和学委一组真好,分组编号这种事套个近乎就改了。”林旻安这个低气压中心的当事人也是觉得欠了徐一诺一个人情,虽说自己也在努力了,但是这类型题学习起来仿佛盘古开天辟地,不好意思麻烦别人,只能自己一点点慢慢啃。 上次自己来大姨妈本身就疼得厉害,体育课请假后趴在桌子上还是难受,鬼使神差从书桌里抽出化学五三,不知道是大姨妈真的疼哭了,还是看到一个个化学方程式和流程图就头疼,竟然在没人的教室开始哭。大概是挨训的时候本身就在忍着,虽说自己觉得老师说得很对,可能自己真的不用心在学化学上,但是哪个小姑娘总是挨训的话,都还是会难受的,毕竟她从小都活得顺风顺水,偏偏在化学这里翻船。 其实徐一诺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鬼使神差站起来,不过要是林旻安真的站起来了,估计全班都得听化学老师教训她五分钟吧,想想那种低气压更恐怖,自己站起来也是拯救大众了。不过就是一时逞能,后续这“五组一号”估计得让林旻安继续当下去,为了避免类似事情再次发生,还是和组里正在准备化学竞赛的舒展多帮帮林旻安搞化学更靠谱一些。毕竟班主任也找他谈过把林旻安调到他组的目的,就是希望一个学委加舒展这样一个化学竞赛选手能多帮帮她。 “林旻安,周六有空吗?我和你一起整理化学错题吧。”徐一诺周五下晚自习的时候问正在收拾书包准备回宿舍的林旻安。周五晚自习的时间比较短,走读生下了晚自习可以直接回家,住校生如果不方便可以周六白天再回。林旻安中午刚和林妈妈说了自己周六中午留在学校吃完中饭再回家,主要也是想把能写完的作业尽量在学校做完,背一书包的书回去肯定不会动的。 林旻安此刻仿佛被点了暂停,用受了惊吓的眼神望着他,“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