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少爷何出此言?孙小姐向来知轻重识大体,岂会——”
“你不懂夏继瑶。”严不锐抬手打断田知棠话头,冷笑着说道:“外人都说我严不锐最是心性凉薄,却不知与她相比,我实在拍马难及,如有必要,她甚至可以亲手送家祖驾鹤西去!当然,我也不求你相信这些,只要你答应离开,无论当初夏继瑶许了你什么,我都会加倍奉上,除非你为的也是她这个人。”
“在下岂敢对孙小姐作此非分之想?”田知棠立刻否认,却在心里暗暗猜测对方口中这个“也”字说的是谁。
“那你为何不肯走?”
“人无信不立。”眼见对方一再逼问,田知棠只得搬出仇老生。虽然梧桐院始终不曾对外宣扬,但严不锐肯定清楚他当初是得谁人举荐才进的梧桐院。
“果然是受人所托。”严不锐笑道,忽然话锋一转:“可惜仇老生下错注了。”
“何以见得?”田知棠忍不住问道。
“你知道吗?其实我与夏继瑶之所以会斗上这么久,只因彼此都清楚对方有何算计。”严不锐没有回答问题,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听到这话,田知棠同样不置可否地笑笑。
“你不信?”严不锐眯起双眼,又兀自点头道:“也对,毕竟表姐与我不同。”说到此处,严不锐忽然转脸看向宋金虎,“金虎,你知不知道我想做什么、如何做、几时做?”
“回孙少爷华,属下知道。”
“你们呢?”严不锐又问门外众人。
“回孙少爷话,我等也知道。”
“你看——”严不锐重新看回田知棠,摊手微笑。
田知棠却已笑不出来。哪怕他明知对方此举用心险恶,却还是不免为其所动,在心里对夏继瑶悄然生出几分不满。
“金虎他们是我的手下,而你只是夏继瑶的棋子。你,喜欢做棋子吗?”严不锐语气幽幽地问道。
田知棠只能沉默。
“喝茶。”严不锐见状微微一笑,伸手接过侍女早已准备好的松果投入红泥小炉。
松塔多油易燃,炉火很快旺盛起来,片刻之后沸水翻滚,严不锐亲自提壶泡茶,一时间水汽氤氲缥缈,茶香四溢袅绕,竹楼之内雅趣盎然。尽管田知棠不好此道,可父兄当年皆爱品茶,从小耳濡目染之下,对茶艺也算略知一二,眼见严不锐洗茶、煎茶、分茶的每一个动作都动若云水静如山石,任心由性朴实自然,一时间不免为其风采所倾倒。
一轮茶水品过,田知棠施礼道谢,待为他重新续过热茶,严不锐放下公道杯,示意宋金虎继续代自己陪客便起身向外,临出门时又回头看向田知棠。
“我刚才说的话,你回去之后好好考虑一下。另外,楼船帮的事是我让人做的,如今事情既已了结,那便到此为止,你不用再深究下去。”
“此事恐怕要看孙小姐的意思,在下不敢做主。”
“她让你找出真相了吗?”
“没有,孙小姐只让在下前去阻止事态激化。”田知棠如实回道。
“这不就是了?”严不锐笑道。
“可若是孙小姐问起,在下总要有所交代。”
“你就说我要拿长孙疾的脑袋提醒某些人,看热闹就乖乖坐着看,不要胡乱站队好了。”严不锐耸了耸肩,笑得风轻云淡。
“在下明白了。”虽然明知严不锐只是敷衍搪塞,田知棠依旧抱拳致意。正如对方所言,有些事的确不是他一个梧桐院管事能够刨根问底的,想来严家这对姐弟平日里斗归斗,却有着某种不足为外人道的默契。
主人已走,田知棠自是无意逗留,心不在焉地同宋金虎聊上几句便借故告辞,匆匆赶回梧桐院将方才这场谈话巨细无遗地禀报给夏继瑶,可夏继瑶何等精明人物?只一听便听出他心里藏的那点小心思,当即笑了起来。
“知棠啊,看来你是误会我了。许多事我之所以不详细说与你知晓,只因你和旁人不同,来我这儿一不为谋出身,二不为求富贵,说是管事,实则与客卿无异,真要论来,你我不过是借着仇公这层关系各取所需罢了,待日后缘分尽了,大家好聚好散,有些东西知道多了对你没益处,反而是种负担,没得坏了彼此一场宾主情谊。我当初不也没派人求证你的来历么?还有你要的那件东西,我心里便再怎么好奇,也还是没找你问个究竟。”
“属下不知分寸,竟因些许琐事而心存怨念,实在该死!恳请小姐恕罪!”虽然夏继瑶把话说得轻描淡写,全无怪罪之意,田知棠却听得心惊肉跳,连忙告罪道。
“不打紧,人之常情么,说出来解开误会就好。至于楼船帮一事的个中缘由,你若真想知道,我告诉你便是,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京师那边的人近来已经陆陆续续地到了咱们燎州地头,这些人啊,有的手里捧着圣旨,有的怀中藏着密信。严不锐这是存心搅浑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