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大一会儿都没人出声，只能听见二河他们粗粗的喘气声。　　　　二河一边喘着气一边手扶着腰还急着想要说些什么。　　　　程咬鱼看他们这幅样子，知道还没缓过来，朝他们摆了摆手，劝道：“看看你们这幅模样，连气都喘不上了还想要说话，他们人还能跑到哪去？也不差这一会儿，你们还是歇会吧。”　　　　二河急了，两三个字的往外蹦，“都说了，你家来人了，你怎么还不急？指不定是什么达官贵人哩。”　　　　男童听他这么说后笑得更加可爱，背着手围着他好生转了一圈，像是不认识他似的，好半天才慢悠悠说道：“看不出来啊。就过了几日，你也知道什么是达官贵人了，要真是达官贵人哪里会来我们这个小地方。何况……”　　　　他扫了一眼一旁的女孩儿，“小鱼儿可从没说过她家还有什么贵人。”这句已带了些失落失望之意。　　　　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程咬鱼面露疑惑回道：“我确实是不知的，我爹娘也从未提过。那些是什么人？”　　　　二河这下歇好了，赶紧回她道：“赶车的是一个三十多的男人，长得和我爹差不多，浑身黑黢黢，一看就是个做惯了活的。马车里的倒是没看见。”他抓了抓头，有些窘迫。　　　　一旁的虎子听到了，连忙屁股一撞把二河挤到了边上，站在程咬鱼面前，邀功道：“马车里是个女人，帘子掀开一条缝的时候我看见了！长得就是不太好看，还没你漂亮。”又鄙夷地看了二河一眼，“就他能办成什么事，一听见有人打听你家就直往这跑，还不是得靠我。”　　　　“就这些没别的了？”　　　　二河揪了半天头发，手一停，激动地道：“还有马！”　　　　比划着说：“好大一匹的马。眼睛有这么大，嘴巴有这么大，打一个喷嚏起来吓得我直退！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马！”　　　　张磊明嗤笑了一声，“你本来就没见过马！再说了，再怎么好看不也是一个嘴巴一个鼻子一双眼睛，还能上天了不成？我就问你们，那马车长什么模样？那人口音是不是本地的？”　　　　同是一拨玩伴，二河本就不服几次三番被他训斥，抢先说道：“上头画了纹我看不懂，木头是好木头。听口音是外来人。”　　　　“有点像北边一带！”虎子不甘落于人后，补充道：“我叔倒腾玩意去过北边，回来一开口就是这么个调调。”　　　　四人议论半天，没有头绪，正打算一块去程家看看，就听见老远传来了一声声焦急地呼唤“鱼儿！鱼儿！”。　　　　三人朝程咬鱼看去，还没说话，又听那声音骂道：“又死哪去了？！成日在外头疯疯癫癫的哪里有个女孩儿的样子，还不快回来！”　　　　程咬鱼抿了下唇，不说话。　　　　程咬鱼她娘脾气不好是村里村外人尽皆知的事情，看她脸色不好，三人对望了一眼，互相打着哈哈，“看样子时候不早了，是该回了。”　　　　“我家的饭也该熟了，再不回去我娘该拿着鞋底子满村追着我跑了，嘿嘿嘿嘿。”　　　　张磊明小声附和道：“我今日课业还没有做完，是偷溜出来的，再不回去就该被发现了。”　　　　听着这些话，程咬鱼心里更加难受了，没有同往日里一般告别，沉默着往家里走去。　　　　被她留在原地的三人，你推推我我推推你的，等看不见她身影了，才偷偷摸摸地跟了上去。　　　　程咬鱼果然在自家门口见到了二河说的那辆马车。周身乌黑，上头纹了些花草样式的纹路，没二河说的那么富贵，显得有些简朴。　　　　倒是挂着的帘子在日头照射下泛出点点细碎光波，虽然不懂是什么料子，但是一看就是不同寻常。　　　　她不敢伸手去摸，将自己的裙角用力地揉了揉，两相对比可以肯定这帘子绝对比她身上的衣裳还要金贵。　　　　黄棕马被栓在门口悠哉悠哉地吃草没有瞧她一眼，她小心翼翼地绕了过去，方一靠近门口，那马对着她就是一个响鼻，看她一副惊疑不定的样子，马嘴又咧开了些，嘿儿嘿儿叫个不停。　　　　程咬鱼狠狠瞪了它一眼，找准时机溜了进去，回头呸了它一声，欺善怕恶的东西。　　　　等二河他们过来的时候，再看见的就是一扇紧紧闭着的木门和门口那只还在吃草的马。三人等了好一会儿，见门半天没有打开的迹象，一步三回头地走回了家。　　　　*　　一看见门口偷溜进来的那个小身影，平氏眼睛就一亮，顾不得面前站着的一女一男，几步上去扯着她右手，笑着介绍道：“这就是我那顽皮的小女了。”　　　　平氏动作瞧着大手下却没用多大力气，只是程咬鱼身子矮小了些，一只手肘被她拽着难免有些难受，她不自在的动了动手，想要挣扎出来。　　　　平氏咬牙，脸上挂着笑，回头状似替她卷了下沾了泥土的袖口，趁机瞪了她一眼，安分些。　　　　程咬鱼读了她的眼中意思，垂眸不再挣扎，只盯着脚尖，杵在那不动。　　　　就见视线里突然闯进了一双靛蓝素纹软底鞋，鞋头绣着的缠枝花活灵活现，就像要从中伸出来了一样，比起平氏的手艺更加出色。　　　　她移目缓缓抬头，眼前的女人着一身素衣外套了件松花绿褙子，梳着妇人发髻，头上斜斜插着一根金珠簪，看上去也有三十来岁的年纪，捏着张素帕挡着下半张脸，看不太清长相。　　　　透过那双狭长地眼睛，能感觉到对方正在打量着她。　　　　以前也不是没人这么看她，只是面前这个人看她的眼神让她觉得极端不自在，像极了她去挑头花时的样子，不对！也不像，这人目光太过冷漠，不像是把她当个人在看，反而像是在打量一个物件，估摸着值不值得带回去。　　　　就在程咬鱼想要躲在平氏身后时，那个人终于打量完了，上前牵起她的笑着道：“这便是表小姐吧。”　　　　被她牵起的手有些冷，程咬鱼缩瑟了一下想要抽回，女人也就顺势放开了她的手。　　　　程咬鱼这才注意到她左手腕上戴着个红玉镯子，在日光照射下亮得夺目，又是没有见过的东西。　　　　她朝平氏手上看去，别说镯子了连头上也只有一根素银簪子，心中正闷闷不乐，平氏见她这么不会行事又瞪了她一眼，笑着替她答道：“就是她。不成器的很，成日里只会顽皮胡闹到处串门子。”　　　　谁知那女人竟是回护她道：“表小姐年岁尚小，这个年纪的孩童哪个不是天性活泼最爱玩闹，比起那等不爱走动的孩子，我瞧着表小姐就是很好。”　　　　“再说了，那些高门大户的小姐不都是从小教养的么？表小姐资质不凡，只要日后细细教导自然是不会落于人后，说不定还能成一颗夺目明珠呢。”　　　　程咬鱼没料到她竟会这样夸耀自己，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倒是平氏听她所言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转头对自家女孩儿介绍道：“这位是李嬷嬷，是在你蒋家婶婶身边伺候的。”　　　　程咬鱼面露不解，哪个蒋家婶婶她怎么从未听说过。　　　　还想听平氏细说，平氏却突然拍了一下脑袋，不好意思地说道：“瞧我这记性！哪家有让远客就呆站在院子里的理，快请到堂屋里来，快请！”　　　　*　　堂屋里平氏又是斟茶又是递水，把个殷切做足了十成十。　　　　她扫了一眼局促地坐在那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的男人，又看了眼还在说话的平氏和端坐在那分豪不怯的李嬷嬷，只觉得这两人有些违和怪异。　　　　“他是我那当家的，叫他福安就好。也是在老爷跟前伺候的。”程咬鱼看见李嬷嬷说这话时，男人的嘴微微嗫嚅了下。　　　　“我已让人去叫孩子她爹了，在夕食前必定能够回来。”平氏给了程咬鱼一个眼色，喊道：“你这孩子，客人远道而来又是驾马又是奔波的，好不容易落了屋肯定是想歇上一会儿，还不快将客人带去客间。”　　　　哪里有什么客间啊，不过就是一张土炕，程咬鱼心中诽腹，依言将李嬷嬷两人带到了隔间。　　　　程咬鱼发誓她离开的时候绝对看见了李嬷嬷脸都要黑了，还是她男人替她整理好了行囊。　　　　*　　灶里的火烧得有点旺，程咬鱼搬了个小兀子蹲坐在灶膛口，火光照在她脸上红通通的一片。　　　　相比白日夜晚的小如意村有些子冷，她身上穿的单薄了些，靠在这儿身子才能暖起来。　　　　一边扒拉着柴火的平氏嫌她碍手，用手肘捅了她一下，“一边去，看看你这做的什么事。你要把这锅水都烧干了不成？”　　　　手中捅着灶膛，眼睛望着火苗，快言快语道：“别说我是赶你走，你不瞧瞧那是多好的事，多少人做梦都赶不上。你如今虚岁也有七了，再过几年就该议亲了，待在这里你能找到什么好婆家？是村头的二河还是村尾的虎子？顶天了也就是村长家的张磊明。”　　　　“再过个几年，混的好了也就只能搬到镇上，还能出府城了不成？一辈子连城门口都没出过，要么做活要么下田，劳死劳累一辈子，你乐意？”　　　　沉默地听了一会儿，程咬鱼慢慢开口道：“我觉得……那也不错，好歹一同长大他们是怎样的人我再是清楚不过，日子也简单自在。”　　　　“再说了，现在不是还早么？考虑这些个做什么？”她低头小声反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