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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萧本能的不想让那帮气势汹汹的人得逞,他递给那小姑娘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从容地走出山洞,来到通向那山洞的小道口一处大石边,坐了下来,示意着魏喜,将随身带着的一些点心,和方才皇后娘娘赏的两瓶解暑的花露都摆在旁边。  不一会儿,嘈杂的人声便到了,为首的是一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子,鹅黄色金缕短衫、白玉腰带、大红襦裙,黄金襄宝石的项圈熠熠生辉。宇文萧便知此女身份尊贵,又见她梳着未婚女子发髻,想来这舜宫中,身份尊贵的未婚女子只有东宫太子的两位郡主,只不知这位是排在第五的瑾慧郡主还是排在第九的玲珑郡主了。  那女子乍然见一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先是一惊,而后满脸飞霞。  她身边的人也具是一惊,一名老成些的宫女,上前一步,也不行礼,只坚声道,“何人在此?惊扰郡主!”  宇文萧不慌不忙,朝郡主抱拳道:“在下辽国皇子萧,见过郡主!”  那女子恍然,“原来你就是宇文萧!”  方才搭言的宫女见此,声气若了几分,却仍不甚客气,“此乃大舜瑾慧郡主!”  宇文萧表情已现出几分冷意,道,“本皇子奉皇命熟悉宫中路径,在此歇息,不慎惊扰郡主仪仗,万望郡主恕本皇子僭越。”  那宫女闻言出了一身的冷汗,宇文萧这短短两句话,字字诛心。先是说明身负皇命,而后点出,他是停在这里休息的,是她们找上门来骚扰,最后谈到僭越,宇文萧虽然质于大舜却是皇子之尊,瑾慧只是郡主,比宇文萧低了一等,谈到僭越,也该是郡主僭越了皇子才对……  瑾慧察觉到这男子来者不善,她不想得罪宇文萧,于是行了个不大不小的福礼,“瑾慧还有事,少陪了,殿下尽兴!”然后带着宫女施施然离开了。  宇文萧见她们走远,才回转山洞,却见那小女孩竟蜷缩在角落里睡着了。  宇文萧有些哭笑不得,可看着她满脸泪痕的小模样,心又软了下来。此时细看她身上的衣饰才发现,她虽然身着素服,却不失华贵,尤其鞋头的两颗东珠圆润洁白不是凡品。想来,这位当是那刚刚丧母的玲珑郡主了。  想起当初失去母妃时,自己也与她一般年纪,那种惶惶无依的感觉,不是亲身经历又怎能明了?  宇文萧脱下外袍裹住玲珑,轻轻将她抱起,避开魏喜想要接下怀中人的动作,吩咐道,“你去前面看着,这情形,还是不被人看到为好。”  两人一路谨慎,倒也安稳回了住处。皇后为宇文萧安排的住处贴近皇宫东路,是个独立的宫殿,四周翠竹环绕,倒也清净。  宇文萧将玲珑放在软榻上,用帕子拭了拭她颊边的残泪,坐在旁边看了她一会儿才觉出自己有些失态。  于是站起身来打算离开,却发现,自己的袖子不知何时被这小姑娘紧紧攥在了手里,试了几次竟都无法挣脱,他无奈地重又坐了下来。  好在,不大会儿,玲珑便醒了,煽动着两排长长的睫毛,睁开一双极清澈见底的眼眸。表情先是有些懵,呆呆地,像只不知所措的小猫,这情形逗笑了宇文萧。  他笑道,“郡主莫慌,在下宇文萧,方才见郡主在洞中睡着了,想着那里毕竟潮冷,于是才将郡主挪到了这里。郡主稍事休息,去留随意。”  玲珑这才回了些神,呆呆道,“宇文萧?”  宇文萧点头。  谁知玲珑又道,“是谁?”  宇文萧有些傻眼。却听一旁的魏喜已经笑出声来,并道,“我家主子是辽国皇子,郡主忘了?方才在园子里,还是我家主子帮郡主躲过瑾慧郡主的?”  玲珑似是记了起来,一脸歉意地爬起来。道,“谢谢皇子萧,我……我……”  宇文萧见她窘迫,温声解围道,“无妨,举手之劳。”  低着头的魏喜不禁抬头看了一眼,他们一贯严肃冷漠的皇子萧何曾用这种语气跟人说过话?  而此时,玲珑面上的窘迫却并未缓解几分,宇文萧想到,她应是为了堂堂郡主却需躲避亲姐,还要靠外人帮忙才得脱身而不自在。遂扯开话题,道,“这里是九域斋,郡主可认识回东宫的路径?”  玲珑见说到了别的事情,放松下来,睁着一双大眼睛向宇文萧道,“哦,这里离东宫很近的,南边有个角门可以传过去。”语声清脆,十分动听。  “噫?皇子萧怎知我是玲珑郡主的?”  宇文萧笑了笑道,“陛下两子三女,太子、荣王和三位公主。荣王无女,三位公主远嫁,并未听说归宁省亲。宫中能穿着如此的女子怕是不多。”他谨慎地避开了关于瑾慧郡主的话题。  却见玲珑顺着他的话语看了看身上的素服,眼圈渐渐红了起来。宇文萧心下暗叫不妙,恼恨自己怎么提起衣衫之事,定是一身素服令她想起了去世的母亲,正想再说点什么弥补过去,却已经晚了。  玲珑已开始哽咽,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不一会儿,前襟便湿了一大片,宇文萧有些慌了手脚,“莫哭,莫哭!你,你有何为难,我定帮你的……”  玲珑却仍是不理,泪却落得更急,宇文萧求助地望向魏喜。  魏喜有些想笑,第一次见他家主子这样手足无措,他憋着笑,朝宇文萧点了下头,扭身走出去,过一会儿回转来时,手上已多了个托盘,上面放着舜皇后赐的梨花露和他们从北地带过来的几样特色糕点。  宇文萧大喜,忙指着托盘对玲珑道:“郡主累了这半日,怕是该进些食水了,这里有些我们北地的点心,这是油果子、这是奶皮酥、这是麻酱饼、这是琥珀糖、这是牛肉干……”  玲珑看了看盘子上琳琅满目的食物,又见魏喜把梨花香露倒了些进一支承了开水的琉璃杯子里,那香气便四散氤氲开来。不尤得食指大动。  她先拿了一块梅花形的奶皮酥,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一旁的宇文萧,见他点头,才放到嘴边小小咬了一口,奶香四溢,酥软可口,于是收了泪,认真吃起来……  宇文萧松了口气,瞥见自己那只已经皱成一团,还泪迹斑斑的袖子,起身示意魏喜留在这里照看,自己起身到西次间去更衣。  那天,玲珑在九域斋留到日头偏西才不情不愿地回了东宫。宇文萧不放心,送她到南角门,望着那抹小小的背影转过回廊才回转。  魏喜跟在他身后,似不经意地轻道,“殿下对那玲珑郡主似有些不同……”  宇文萧顿住脚步却也未置一词,片刻后继续向前,只在将入殿门时才低声道了句,“知道了。”然后从容迈入殿中。  魏喜放下心来,殿下还是那个从容不迫英明神武的殿下,身负母族血海深仇和掌控乾坤的宏图大志,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意外。  魏喜隐隐觉得,玲珑郡主就是那个意外。而后来的种种,也印证了他的这个担心,殿下每每见到玲珑郡主便会有些不同。  转过天来,皇帝在宫中设宴为宇文萧接风洗尘,皇后按制为他拨下的宫人也到了。宇文萧穿戴整齐摆开仪仗往摆宴大政殿去,路过东宫宫门时正遇到太子一干子女的仪仗,当先是太子长子东平郡王周琦,而后紧跟着瑾慧郡主仪仗。  宇文萧向后望了一眼,见玲珑跟在瑾慧仪仗后面,却没有摆仪仗,只是带了四名宫女步行着,略一想便明白过来,太子妃仙逝,皇太孙卧病,太子良娣自太子妃薨后便被幽禁,个中缘由引人遐思。良娣之子因受其母牵连也是深居简出。如今东宫是周琦和瑾慧的生母吴氏一人独大,因她是皇后赐给太子的,外有皇后撑腰,内有一子一女傍身,太子又碍于皇后颜面不好压她,竟一时风头无俩。连带着她的两个子女也不可一世。玲珑定吃了吴氏不少排头,如今堂堂郡主之尊,竟连仪仗车撵也没有。  宇文萧心底有些不舒服,示意仪仗稍停,让对方先行,周琦先是有些差异,一瞬后又重新趾高气昂起来,想到如今东宫眼看就是他的了,将来这大舜江山也早晚是他的,区区辽国质子即使爵位略高又如何,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成了阶下囚!于是,他的车撵行过宇文萧面前时竟连个点头致礼也无。瑾慧见哥哥如此,也有样学样,昂着头从宇文萧面前驶过。  宇文萧低了低头,掩饰嘴角的一抹冷笑,直到两列仪仗都远了才重新抬头,望着正落寞走来的玲珑一行。  近了,才缓声搭言道,“虽还未至正午,暑气却已上来了,郡主不妨与萧同撵以避之?”  玲珑闻言抬头看来,宇文萧不期然对上一双委屈的大眼睛,胸中不禁多了些想要庇护她的冲动,向她伸出手去。  玲珑望着那只伸向她的大手,几乎想也没想便倦鸟归巢般紧走几步扑了过来。宇文萧慌忙伸出两手将她扶住,然后轻轻揽上车撵。  车撵继续前行,宇文萧对着低着头,微抖着肩膀的小女孩却手足无措起来。她又哭了……  宇文萧从小长于宫中,从未见过这样脆弱简单的女孩子,毫无顾忌的哭,见到喜欢的东西能立时转悲为喜……后宫尔虞我诈,能活着长大的孩子都已练得老于世故,心思深沉……  想来,先太子妃应是个十分称职的母亲,将一双子女保护得太好,以致她死后,他们便失去倚仗,不久便一个病弱一个孤苦,往后的下场可想而知。  想到此,对玲珑的怜惜便又多了几分,从车撵一侧的臂匣里拿出一个小盒递到玲珑的小手里,道,“西域进的葡萄干,甜得很,郡主尝尝?”  玲珑吸了吸鼻子,回眸看了一眼宇文萧,露出了些欣喜的神色,迫不及待打开盒子,见里面满满乘着红红绿绿的葡萄干,个个肥厚饱满、晶莹剔透,不禁欢喜起来,拈了一个到嘴里,果然清甜软糯十分好吃,于是便不停嘴地吃了起来,宇文萧见她吃得欢快,自己心里也仿佛有朵朵鲜花盛开,愉悦起来。  玲珑一路吃得开心,等到了大政殿时,满满一盒葡萄干已见了底,她看着盒底所剩无几的几粒,呆了呆。  宇文萧被她的表情逗笑了,道,“我那里还有得是,公主喜欢,随时去取便是。”  玲珑闻言笑起来,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成了两个华光璀璨的弯月,小巧的琼鼻,樱唇水润,竟美得有些炫目。  宇文萧一时失了神。直到听见魏喜在一旁的轻咳声才回神。见玲珑已脚步轻快地上了大殿的台阶。宇文萧忙下了步撵施施然朝阶上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