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莱买了一根冰糖葫芦，坐在围着高大杨树而设的木椅上，细细品尝着其中的酸与甜。　　于西安这座千年古都来说，十一月是最美的季节，它不似八月酷热难耐，也不像一月寒冷彻骨，不管是温度，还是湿度，一切都恰到好处。天气晴朗时，金黄的银杏树叶与蓝天、白云形成一道亮丽的风景；偶尔有风吹过，大雁塔的音乐喷泉舞动出一个又一个奇迹，将一份份悸动送与游人；小雨淅沥的日子，大唐芙蓉园摇身一变化作温婉的江南女子，披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华灯初上，小寨车水马龙，人潮涌动。曾几何时，卫莱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她和朋友在这里吃饭、聚会、聊天、逛街，甚至转车。仅仅四个月而已，她竟然生出一种物是人非的唏嘘。关系好的同学，要么去外地就职，要么有了自己的生活，唯独她是一个异类，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没有工作，没有住处，没有男朋友，就连钱也不多。　　她想起了在蓉城的生活，和李念喝酒畅聊，和马经理吃饭谈心，和林骁徒步贡嘎山……，生活是那么美好！但是，工作上却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　　国庆节后上班的第三天，徐英告诉卫莱，她已经向公司领导辞职。卫莱记得很清楚自己当时百思不得其解的心情。　　“昨天我已经把马经理的话转达给大家了，这个月的月底项目就结束了，你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辞职呢？”她问徐英。　　“为了自保，”徐英坦诚地说，“卫莱，我听西安那边的同事说公司还没给他们结算上个月的绩效工资，而九月初那十天的工资也不给他们了。”　　“怎么会？”　　“怎么不会？你也知道咱们公司拖欠工资不是一回两回了，公司现在给咱们发工资发的这么快就是因为怕咱们罢工，耽误项目的进程，他们到最后赔违约金。项目月底结束，基本工资十号才发，绩效工资要拖到二十五号，这中间隔这么长时间，你能保证公司的领导不会跑路吗？如果跑路了，那你这一个月不是白干了吗？”　　“不至于吧？”　　“你来公司不到一年，根本不了解公司内部的情况。别看这么一个小公司，股东们之间也有权派之争。为什么好端端的一个公司说解散就解散？这肯定不是一蹴而就的。我劝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出路。”　　徐英说完这番话就离开了，其余三个人听说她离职的消息，有些动摇，都想辞职。最终，卫莱不得不向马经理寻求帮助，她把她们四个人现在面临的局面和公司的现状跟他大概说了一下，马经理很仗义地帮她解决了这事。他向剩下的人保证，如果西安的公司不给她们发工资，他们公司会把最后一个月的项目收益作为工资发给大家。三个人得到马经理的保证，才坚持到项目结束。　　只是，平常是十号发工资，今天都已经十四号了，卫莱依然没收到银行的短信。同事们催了她好几次，让她给老板打电话，老板的回复是财务在出差。她虽然一遍又一遍安慰着她们，但她自己心也没底，也害怕最后真的像徐英说的那样，领导对她们避而不见。　　卫莱摇摇头，将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杂念挥去。然而，头顶昏黄的灯光点亮了更久远的回忆，把她带到收到录用通知的那天。　　卫莱记得很清楚，那是十二月的最后一个周五，她正在宿舍里写硕士毕业论文，公司的项目经理打电话告诉她，她已经被录用了，一月份上班。挂掉电话的那一刻，她激动地都快跳起来了。别人花三四个月在西安都找不到工作，而她第一次面试就被录用了，工资待遇还不错，这怎么能让她不开心呢？她首先跟父母分享了这个好消息，然后又告诉大学恩师自己在西安找到了满意的工作。但是，他们三个人的反应并不像卫莱想象中的开心，他们都劝她再找找工作，不要轻易决定入职的事，尤其是严老师，她始终觉得小公司未必是个好去处。最后，卫莱还是决定在这家公司上班。　　是不是当初就不该劝她们坚持到项目结束？是不是就不应该相信公司的上层？如果当时听了爸妈和严老师的话，我的生活又是什么样呢？卫莱问自己。　　曾经，她怀揣着梦想坚持留在西安，为此，不惜与连红一次又一次地争吵。如今，她不但失去了连红，还弄丢了梦想。孤单侵蚀她的心，她不知道该找谁诉苦，不知道该依靠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她茫然地在街头坐着，任由人潮将自己淹没。　　装在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个不停，卫莱拿出手机，按下接听键。　　“喂。”　　“徒弟，你在干嘛呢？”林骁问她。　　“发呆。”　　“你在哪里呀？怎么那么吵？”　　“小寨的马路牙子上。”　　“坐在小寨的马路牙子发呆？”　　“是的。”　　“你说话怎么有气无力的？工资的事解决了吗？”　　“没有。”　　“还没有？是不是你同事又给你压力了？”　　“没有。”　　“那你怎么那么失落？”　　“只是难过罢了。”　　“难过什么？”　　“不提也罢。”　　“是不是又想你的心上人了？”　　“我的心上早都没有人了。”　　“真的？我才不信！”　　“不信算了！你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做师傅的想徒弟了，打个电话关心一下你不行吗？”林骁笑着说。　　“师傅的关心徒弟收到了，现在是不是可以挂电话了？”　　“徒弟你好无情！”　　“我挂电话了。”卫莱说着就要挂电话，她实在没心情和人闲聊。　　“等等！”　　“怎么啦？”卫莱又拿起手机。　　“卫莱，工资的事我建议你不要自己扛着，明天你和你同事们去找你们老板聊聊，如果他还不给你明确的答复，那你就打电话给蓉城的公司，让他们与西安公司终止结算，把最后一个月的项目收益直接发给你们。”　　“嗯。”　　“不要胡思乱想，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不要委屈自己。钱不够跟我说。”　　“嗯。林骁，谢谢你！”　　“傻瓜，不用跟我这么客气！你现在住哪里？”　　“我同学租的房子。”　　“嗯。如果不喜欢长时间打扰别人，我可以帮你找一家酒店。”　　“不用了，我同学白天上班，晚上下班也晚，没什么不方便。”　　“嗯，那就好。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心情不好可以找我聊天，我很乐意当你的垃圾桶。”　　“知道啦！你比我妈还啰嗦！”　　“那我挂了，有事给我打电话，不要一个人扛着。”　　卫莱挂了电话，起身扔了手中的垃圾，向住的地方走去。她想起从贡嘎山回蓉城之后送林骁去机场时他要她电话号码的场景，不禁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