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在餐桌碰面的时候,林岳发现林绵绵的桃子眼上又挂了一圈黑眼圈,显然这个小姑娘并没有睡好,不过已经比他预想的好多了,他本以为可能会遇到一个一直哭哭啼啼的小姑娘。 “这是你家吗?”林绵绵想找点话题了解一下对面这个人。 “算是吧。”林岳塞着满嘴的饭含糊的回答。 “你还没有说你是怎么知道我家的事儿的。”林绵绵见他回答,又小心翼翼的递了一个问题出来。 林岳放下手中的碗,盯着林绵绵看看,一字一句的问:“小姐,咱们能先吃完饭吗?” 刚吃完饭,门铃响,林岳到门口把来者迎到客厅,又招呼林绵绵也过去。 林绵绵看着沙发上坐着的人,也是一个陌生面孔,五十上下的年纪,看着倒是比林岳要和蔼很多。 “这位就是林小姐吧。”大叔笑眯眯的站起身,伸出手和林绵绵握手。“你好,我是杜保风,林府的律师。” 林绵绵瞪大了眼,她有点儿怀疑自己的耳朵,林府?难道这个世界上还真有这种称呼?她一直以为只有在小说和电视里才会见到。 这时林岳开口说道:“绵绵你坐下,有些事情让杜律师和你说会比较合适。” 看着林绵绵小心翼翼的靠着沙发边坐好,这位杜律师说:“好吧,那我们开始吧。” 听完杜律师的话,林绵绵彻底傻了,一句句话如同一枚枚的子弹向她射来,让她连丝毫难过的时间和机会都没有。秘密和真相到底哪个更能让她感到伤害,林绵绵已经不知道了。林绵绵充满质疑的望着面前的这两个男人,大家都安静的看着她,希望她能有所反应。 可是林绵绵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这么怔怔得望着这两个人,一动不动。 几分钟的时间,林绵绵失去了曾经陪伴她成长的一切,而当下她所谓拥有的一切对她而言无非是另一场失去,至于杜律师手中那一沓属于她的合同,林绵绵根本不明白老天爷给予她这些到底有什么用处。 林绵绵知道他们给不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她站起身回到了客房,躺下用被子蒙住了头。 如今她的手里连昨天的那个矿泉水瓶子都没有,林绵绵觉得此刻的自己才是真正的一无所有。 晚饭时,林绵绵终于从房间走出来,杜律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偌大的屋子里只有关嫂和林岳。 大家都在望着她,林绵绵张口说:“我想喝水。” 关嫂忙起身给她去倒水,林岳欲言又止的望着她。在她转身即将关上房门的一瞬,林岳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早点睡,明天是你爷爷的仪式。” 林绵绵的奶奶在爷爷葬礼后的第二天也安详的走了。不到一个星期林绵绵失去了这世间曾经和她最为亲密的两个人,他们给予了林绵绵自己所有的关爱,而当他们离开时林绵绵才知道他们原本和自己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而最后的最后两位老人就这样默默的离开,连一句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留给林绵绵。 在这过程中,林岳寸步不离的陪着林绵绵,在知晓了全部真相后,林岳一直没见林绵绵再放声的哭过,也没有再问过自己任何问题。她就像个木头人一样,安静的完成着在这特殊时刻需要她完成的一切。她那双原本让人过目不忘的眼睛如今红肿黯淡,林岳很希望她能放声大哭,可是一刻都没有,林绵绵总是默默的流泪,安静得让你如果不是看着她时发现那些泪滴你几乎不会知晓她在流泪。林岳觉得这个小姑娘承载了这个年纪原本不该负荷的人生,他很想让她找个出口,可是任何善意的提议都只换来林绵绵摇头的动作。 林岳给她买来很多新衣服,dvd碟片,助眠的香薰灯,甚至还给她买来一只小狗。可是那些衣服的标签都没有剪去,dvd的包装膜也没有被撕开过,那只灰绒绒的泰迪狗也只是寂寞的趴在林绵绵的房门口。林岳让关嫂把家里所有带尖儿的东西都收起来,厨房重新配了可以上锁的钥匙,只要关嫂离开厨房就立刻锁门。 除此以外林岳实在不知道能再做点儿什么,让眼前的这个小姑娘能不那么悲伤。 转眼还有十天就是春节了,这天早晨饭桌上的林绵绵终于开口问林岳:“你不回家吗?” 林岳没想到沉默了这么久的林绵绵重新开口和自己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询他的状况。 “你跟我一起走吗?” 林绵绵摇摇头。 “那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在这里过年吗?” 林绵绵想了片刻,依然摇摇头。 “那我只能和关嫂一起在这儿陪着你了。或者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我想回村里。房子还在吗?” “那里已经被收走了,你知道的,爷爷奶奶并没有合法的继承人,所以……”林岳小心翼翼的告诉她又一个真相,在这个世界上她不仅失去了亲人连曾经的家都已经不再属于她了。 林绵绵埋下头片刻,林岳知道她又在默默的流泪了。 这天,林岳向他家太后汇报了这几天的状况后,太后也告诉了林岳一条和他有关的信息。他的发小许若年住院了,太后说和许家通电话的时候才知道了这件事情,命令林岳代表太后和太上皇去看望一下许若年。 林岳自打回来就一直围着这个林绵绵团团转,一票的朋友他一概没有联系,没想到几年没见的许若年也出事,林岳觉得自己最近真的需要好好烧香拜拜了。 他交待好关嫂,又不放心的叫司机小王也来帮着关嫂干活。自己开车去了医院。 进了病房,显然躺在床上的许若年看见他很是意外,“你怎么回来了?” “为了回来看你啊,你怎么回事儿啊?”林岳说着话摘了手套坐到许若年床边上。 “你专程看我?你觉得我还是三岁时被你骗得那个小孩吗?”许若年白了林岳一眼。许若年小时候由于家里的教育模式,基本没什么朋友,许林两家是世交,连带着林岳对于许若年也比其他人更加熟络一些,虽然林岳比许若年大了9岁,但以许若年超常的双商,俩人反而成了极为谈得来的好友。 许若年初中时,林岳一家移民美国,之后俩人见面的机会就少了许多,但总还是保持着稳定的联系。 “得了,看破不说破,起码现在我是在看你啊,什么情况,还能走路吗?你不会成为我下半生的拖累吧。”林岳边说边坐了下来。 “想得美,谁愿意一直跟着你。医生说不能再打球了。”许若年有点儿怅然所失。 “这么严重?这不等于要了你半条命吗?谁干的?跟哥哥说,我去给你报仇!”林岳知道篮球是许若年最喜欢的体育爱好。 “谁都不怪,只怪我自己不小心。”许若年说着话垂下了眼皮。 “你能打球的时候无缘无故不小心?这不是你风格啊?难道是分神看见观众席上的哪个辣妹了吗?” “你当我是你吗?你还没说你为什么回来呢。” “咳,别提了,我跟你说,我最近遇到的事儿比狗血电视剧还狗血。你知道吗?我平白无故多了个表妹。” “你哪个姑姑生的?” “咳,什么啊,生个孩子有什么狗血的,是平白无故多了一个二十多岁的表妹!” “什么情况?”许若年也有点好奇。 “咳,我家最近啊真是不顺,我二姑,娜娜,三个月前癌症去世了,走之前她跟我爸说她之前在国内有个女儿,风流韵事啊,男的是谁我二姑始终不肯说,只说生出来就托给一户村民寄养。之前一直不敢说,但眼瞅着自己不行了,还是想见这闺女一次。于是我们老爷子赶紧按我姑给的信息联系,好不容易找到了,老人说确实有这么回事儿。 原本想着等这小姑娘放假回去,做个亲子鉴定,这不是稳妥点儿吗,如果没问题呢就找个什么理由把孩子接过去让我姑姑见见。结果还没等小姑娘放假呢,娜娜姑姑就已经走了。还没消停了一个月,国内这边打电话说老头不行了,我们家老爷子赶紧让我回来,可我还没赶回来呢人就已经走了。 本来是希望让老太太能跟姑娘说句话做个交代,结果老太太伤心过度,一直昏迷,前两天也走了。我这一个人忙了老的忙小的,这小姑娘知道了事情之后就不见说话,我生怕有个好歹,天天跟家守着,有点空还得叫律师过来办各种手续。对了,这小姑娘跟你一个学校的。林绵绵,你认识不?” “你说谁?”许若年惊得想坐起来,又瞬间被伤口拉得呲牙咧嘴。 吓得坐在床边的林岳跳起来,赶快按住许若年的肩膀:“你干嘛这么激动?你认识?” 这几天躺在床上的许若年做过无数种关于林绵绵为什么无故爽约的猜测,他联系不到林绵绵,他甚至跑去问林绵绵的班主任得到的答复也只是家中有事请假了。而学生私下的传言是,林绵绵被一个大帅哥接走了,还上了一辆豪华轿车。 许若年就在期待中参加了年度决赛,却一个失神望向入口时,被对方球员冲过来夺球是绊倒在地上。直到他被抬出体育馆时,都没有见到林绵绵的身影。学校探视的人来了好几拨,却始终没有林绵绵。据说她连期末考试都没有参加。 许若年焦急,失望,可他独独没有想到林绵绵这段日子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度过。而他居然没能陪在她身边哪怕一秒钟。 即使知道了真相,此刻的他却也依然无法出现在林绵绵的面前,许若年握紧拳头重重的捶向病床,那个觉得一路坦途,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的少年又一次觉得自己是这样的无力。 林岳看着病床上许若年的反应,猜到了七七八八,“小年,不会吧?你是这辈子都打算绕着我们家转吗?这也太巧了吧!”林岳跟着林绵绵压抑了这么久,突然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释放的出口,许若年的八卦新闻还搅和在这么个狗血的桥段里,要不要这么热闹啊,“叔叔阿姨知道吗?不行,我得把我家老爷子和太后叫回来。”林岳兴奋的要掏手机。 “她还好吗?” “好?你觉得这事儿换你你能好得了吗?天天不说话,我跟你说我在家都快憋成抑郁症了。你跟我说说怎么能让她说说话啊,她平时也这么不爱说话吗?其实她说不说话也无所谓,我就是怕她有什么想不开,我可不想再出什么事儿了。唉,要不你给她打个电话吧?送个温暖肯定比我管用啊。” “别,别说,你别告诉她你认识我,也别跟她说我受伤的事儿。”许若年急着阻拦。 林岳瞪大眼睛望着许若年紧张的神情,“小年,你这是玩真的啊?” 许若年没有理睬林岳,继续嘱咐道:“你家有周杰伦的CD吗?没有去卖点,有就翻出来摆明面儿上。你买点儿冰淇淋放冰箱里,如果遇到卖烤红薯的你就卖几个回家。她不说话你就不要逼她说话,她最近爱看古龙,你给她买几本书放着。别做得太有痕迹。她喜欢光着脚走,你把你家暖气开大点。你别对她太凶,算给我个面子。”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对她凶了,怎么说也是我的小表妹呢。不过小年,我真没想到你会选这一型啊。”林岳摸着下巴来回打量着许若年。 “你们过年怎么过?”许若年没有理睬林岳的揶揄继续追问。 “别提了,我正愁这事儿呢。前两天小姑娘自己主动问我,结果哪个方案她都不接受。她想回村里的房子,哪还在啊,就算在我也不能让她一人回那儿呆着啊。她不跟我走,也不想让我家老爷子回来,跟着我过年她好像也不乐意。要不,我把她送你家过年得了。正好照顾你,多好的机会啊。你要是不好意思和许叔开口,我替你说去。怎么样?” “多买点儿烟花,带她放放炮吧。”许若年所问非所答得来了这么一句。 这天之后,林岳除了向太后汇报进展之外,每天又多了一个汇报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