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久久地沉默,面前的年轻人似乎也不知她是从别的时空跋涉而来。
“同学,那我先走了,我先去占床位。”汪曾祺与她确实是生平第一次见面,并无任何交情,说完就走了。
——十万字。
十万字?!!!!
这一年之内,她能写出来吗?
好狠,好狠。
为什么不按基本法来,绝了。
陈晓芸被安排了宿舍,宿舍条件很不好,上下铺,住了几十个人。
她抢了个下铺,可惜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睡茅草屋,也是生平第一次。
第一次也未免太多了。
陈晓芸来时,根本没有想到要带厚被子这件事。是的,有谁出门短途旅行还带被子?
她想把有【开眼】软件的手机砸了,又舍不得。她还得给她的手机过3岁生日呢。
该死的外星人,她觉得民国时期的他们悲怆而浪漫,倒也不必真的和他们一起浪漫。
叶公好龙陈晓芸默默在黑暗中流了两滴泪。
这下可如何是好。称得上是举目无亲,拔剑四顾心茫然了。
人,一旦存心作死,就真的会死。
陈晓芸第二天就被好心的舍友早早叫了起来,去上早课。
她的脑子都是发懵的,已经很久没有试过天刚擦擦亮就起床了。尤其是昨夜,她并没有睡好。
陈晓芸床上没有蚊帐,被臭虫骚扰到哭泣。喷了花露水后,才稍微好了些。没有被子,起床的她还打了个哆嗦。
太冷了,怎么可以这么冷。
寒窗苦读,是因为真的很寒冷吧。
教室里的冷风也呼啦啦往里灌。
西南联大的教学条件极其简陋,每个学生所坐的位置是有一个扶手小桌子的一体椅子。
她脑子发晕地跟着舍友上了一早上的课,仿佛在做梦,久久不能清醒。
陈晓芸就这般,莫名其妙成为了1939年的西南联大的国文系的新生,和汪曾棋老先生同一届。
自然,他现在还不是老先生,是个年轻人。
他说他们在路上曾经遇到过,也算是缘分。年轻的汪先生和她一样朴素,她自然是不好意思叨扰别人。
陈晓芸深刻地知道这次的十万字,不是那么好完成。
她的学号明显与别人不同,她的学号是K开头的。P、T、N分别代表了北大、清华和南开的学籍身份,L则是西南联大招进来的。
幸好无人在意这种不对劲,浑水摸鱼的K得以生存。
陈晓芸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在这任何一所学校里上课。
茫然过后,心情难掩激动。
激动后又是悲伤,她心情起伏波动颇大。
陈晓芸上课后,深刻明白大学老师为什么说,二十一世纪的学生水平大幅度下降。
现在的她根本听不懂老师在讲什么。
教室里的其他学生正襟危坐,对老师所讲内容深有体会的模样。陈晓芸的不学无术格格不入。
穿越了时空,二十一世纪大中文系大三学生陈晓芸惭愧极了。
此时此刻,她多像是一个混入鸡蛋里的猕猴桃。
这个年代能考上大学的人,基本上都是数一数二的人才。她就不一样了,不过是普通的学校扩招招来的普通学生罢了。
没有才华,没有努力,更别提热爱。
陈晓芸努力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不被这可怕的落差打败。
人比人,气死人。为什么非要和才华横溢的天才们相比较呢?
她配吗?
她不配。
还不如乖乖地听老师讲课,好好地把十万字给写完,好好感受她心心念念很久的西南联大。
这世界上,怕是少有人和她一样幸运了吧。
联大里的学生选课、上课挺自由。除了大一都要修国文、英语等必修通识课,其他方面就十分自由,根本没有人管。
更别提四个学号之外的陈晓芸,自由到要有强大的自制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每天睡到自然醒。
她的舍友不是国文系的,是别的专业的。有时舍友起晚了,会把她给忘了,见她根本不着急的模样,后来就不怎么叫她了。
陈晓芸原先忧愁自己该去哪里将这金银花掉。手机发出提醒,她点开,发现了一条【开眼】的信息:钱包已开通不同时空等额提现功能。
咦,是她可以在这个年代将钱提现出来的意思吗?
她尝试着将余下10000提出来。结果,100张面值100的法币出现在了她的外套口袋里。
惊!
现在的大学教授的工资也才400到600元。哪怕战争让中国的物价在1939年已经开始通货膨胀,钱不怎么值钱。100元大约还能买一头猪。
这100头猪怎样都能支撑她写完十万字吧?
陈晓芸不知道自己会在这里待多久,省着点用准没错。
然而,她还是忍不住采购了被子、蚊帐,买了两三套衣服。
不怎么贴身,还到脚踝的旗袍怪好看的。白色的珍珠外套也是好看极了。
毛衣围巾外套也需购置一些。护肤品,雪花膏也需要来一些吧。
同学们觉得存在感不太强的陈晓芸似乎怪有钱的,白白嫩嫩的脸,无忧无虑的气质,看起来像出生在大户人家。
怪有钱的陈晓芸默默流泪,她只是迫不得已,并不是真的很有钱。
如果是二十一世纪的一万块,省着点用,够她两个学期的伙食费了。
陈晓芸莫名其妙地在民国二十八年,成为了西南联大一名不为人知的,鲜少人在意的旁听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