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北到城南,一路公交、两路地铁。下班时段交通格外拥挤,许岷将沐白依和背包一同护在胸前,总算到达了目的地。 许岷要住星级酒店,沐白依觉得没必要。两人的学生模样跟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厅格格不入,简直欲盖弥彰。最后他们还是选择了距陵京大学一站路的快捷酒店,很快和谐地融入周末的开房大军中。 登记,入住。 许岷面皮薄,临了还是要了个标间。沐白依先进门,她随便挑了一张床,当着许岷的面直直倒下。 “累死我了。” 她背对着许岷嘟囔。对于一个日常出行都刻意避开交通高峰的人来说,这种赶着当沙丁鱼的陌生感觉毫无吸引力。 即便终点有些令人向往。 床垫很软,她翻过身挣扎着坐起,正想着这头散发什么时候已经长过肩,许岷顺势坐到了床边,伸手替她捋顺长发。 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皮肤,带着水珠的冰凉。他什么时候洗的手? 近在咫尺的男性气息称得上非常熟悉,只是她从前许多次偷偷睁眼观察过路灯下不甚清晰的轮廓,从来没发觉模糊的边缘中蕴含了如此多的暧昧和旖旎。 她喜欢许岷吗? 不……这男孩举手投足都还太稚嫩,根本就是个孩子。 但神奇的是,两.性.力量的差异弥补了年龄带来的心理疏离。 窗帘什么时候拉好的? 床头灯什么时候打开的? …… 男孩从未吻得这般小心翼翼。沐白依可以感受到他的每一次试探,从唇瓣,到舌尖,侵略的力度在一点点加强,但增量却又无比谨小慎微。 她想起江雨扉的初夜。 那是在大三下学期。彼时从理科实验班分科到电子系还不到一年,就要面临保研、选派出国、直接就业等事关终身的分水岭,出身寒门的江雨扉迈出的每一小步都如履薄冰。 压力大是一方面,更惨的是,内分泌痘一颗接一颗怒爆,短短几个星期内侵占了整个下巴。前路未卜,先行破相,这可不行。江雨扉的行动力一流,她查阅了各类资料,给自己找了个最简单粗暴的解压方法。 谈恋爱。 江雨扉身段傲人,面容姣好,几颗痘根本无伤大雅。电子系本来就粥少狼多,一番挑挑拣拣,她很快有了满意的男友,也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跨出了实质性的一步。 他们没有在旅馆开房。男友家在当地配置了一套公寓,周末他带她回家吃二人烛光火锅,临了碗筷没来得及刷,人倒是吃干抹净了。 她记得很清楚,他在浴室里待了很久才擦着头发出来,还凑过来给她闻:“还有火锅味吗?” 早一步洗好的她憋着笑,真的凑上去闻了闻。还没闻出什么名堂,人已经被压倒了。 至于感觉如何? coooooooool…… 直到大四毕业劳燕分飞前,他们都在一起。江雨扉觉得自己的这段初恋不无功利,却也不无甜蜜。至少保持荷尔蒙调和稳定后,她脸上的痘就再也没长过。 …… 而沐白依是不长痘的。连肉都不长,哪有多余的油水长痘?她没有性瘾,重生后的校园生活几无压力,加上对这幅骨架子真情实感地担忧,某些理应自然发生的事情迟迟提不上日程。 当然,这一切都截至今日之前。 许岷显然事前准备充分,一连串周到体贴的动作怕是私下演练了许多遍。他将只着里衣的沐白依抱到床铺中央,极尽温柔地端正平放,仿佛安置一尊易碎的玉器。 沐白依依着他的意思笔直躺好,心中生出一点笑意。她看着许岷下了床,解扣,轻微的金属触碰声后,他有些踌躇,纠结要不要把上半身也脱了。 沐白依就在这个时候微微坐起。 “过来。” 她无声地示意,拉着手腕给人拖了上来。两人一下子面对面贴得很近,许岷光着两条腿,几乎跪坐在她的膝间。 她低下头,给他胸前的纽扣一颗一颗解开。耳边缭绕的刻意放缓节奏的呼吸,和他此刻紧攥到不知如何放置的拳头,沐白依的初恋男友即将初经人事的紧张被完完全全写在了脸上。 小男生的青涩原来可以这么好玩。 一丝逗弄的乐趣油然而生,但没等她琢磨出方案,除去障碍的许岷已经干脆利落地剥了她最后一层外皮。 等等等等等—— 毫无隔阂的紧贴感令许岷眼里蹭地起了火。不同于她拉长战线的耐心,他一个饿虎扑食,直奔脖子。 停停停停停…… 耳鬓厮磨得太过激烈,沐白依发出一声不太舒服的抗议。然而落在许岷耳朵里简直跟猫叫一样挠得浑身酥.痒,他的腰腹明显不过地颤了颤。 …… 少年的自尊心还是要好好保护的。 沐白依:“……我,我还没准备好……” 她假装什么都不明白,拖过被子蒙头作害羞状。她在喘不过气的闷热中很快等到许岷调整好,被子又被悉悉索索地拉开。 “依依。” 许岷冷静了不少,嗓音有点低有点沙。沐白依的眼神随着他的动作慢慢往下,直到她光裸的身躯完全暴露在两个人的目光下。 电视柜上的手机就在这一刻铃声大作。 两人的脸颊已经烧得一片绯红。沐白依不想接,许岷也不想她接。但是手机不屈不挠地响了一次又一次,最后还是许岷替她拿了过来。 沐白依瞥了一眼屏幕,顿时头皮发麻。 “喂,归老师?” 许岷就在旁边,而听筒的穿透力一向不错。她故意把“归老师”这个称呼咬得很清晰,内心祈求他少开尊口。 等待回应的那一秒简直万分煎熬。响应传来的瞬间,沐白依在松口气的同时有些疑惑——他的声音居然会这么微弱低沉? ——“有件事应该让你知道。” ——“江雨扉的父亲去世了。” ———— 沐白依匆匆赶往火车站。 归翎买好了当晚十一点的票,见她短时间内出行装备如此齐全,当即猜到几分。 沐白依想起自己接电话时正要做的事,目光有些躲闪:“谢谢你愿意走这一趟。” 归翎不知该安慰还是该嘲讽。江雨扉的身后事他全程参与,江家淡漠的亲情观至今记忆犹新。接到江家姑姑的电话时他还慌了一阵,以为江雨扉魂穿始末即将大白天下,没想到姑姑只是客套地知会他江父车祸去世的消息。 候车大厅人数寥寥,两人挑了角落里的座位坐下。归翎非常不擅长安慰,他绞尽脑汁回忆当初曾谋将江雨扉的死讯告知她家人时的招数,然而沐白依比他想象中淡定许多。 “前两年刚换了电动三轮,上路从来横冲直撞不长眼。我跟他们说过多少次,这样下去早晚要出事。” 她靠着椅背,冷静地叙述。归翎听着她不带感情的声音,却不忍朝她看。 “他总是很不耐烦,说哪个开车的有胆子惹事。每次紧要关头都给人司机逼停,逼停……看,还是有刹不住的时候……” 归翎握住她的手。 “真不知道哪个司机这么倒霉。我那几个哥哥姐姐……肯定要上门吵个好价钱。” 提及家人一贯的作风,沐白依微微昂起头,满是轻蔑。归翎没有反驳,候车大厅里暖气开得很足,握在掌中的那双手却越发冰凉。 她嘴里说着如何不在乎,却第一时间赶到了火车站。取票、同行,一切顺理成章,流畅到她似乎忘了自己已经不是“江雨扉”。 非节假日的火车不算拥挤,居然让归翎捡到了两张卧铺票。一张中铺,一张下铺,沐白依没谦让,理所当然地在下铺拾掇行李。 然而年轻女孩的下铺,往往第一个被盯上。 “姑娘,我们带小孩,上下不方便,劳烦换个铺吧。” 沐白依抬头,车厢里的灯光晃得她眼晕。找上门的是个约莫四十岁的女人。 “你们哪个铺?” “就隔壁间,中铺,中铺。” 归翎一直坐在过道座位上,见她失神地盯了人家好一会儿,然后淡淡地说:“不想换。” 对铺的老头就在这时插话:“出门在外,带小孩的多不容易,姑娘你好歹帮个忙。” 沐白依失笑:“不容易?谁活着都不容易。” 女人的嘴角当即垮了下来。大概过往带娃占座的历程向来顺利,她不情愿就此撤退:“不让就不让,说话这么刺。” 没等她说完,归翎已经一个大步挡在沐白依面前。 “对不起,我们不换,你找别人吧。” 他转身挨着沐白依坐下,将地盘占据得十分牢靠。 高大的归翎令女人多少有些犯怵。然而对面的中铺和上铺两个中年男人也开始指责年轻人不懂得尊老爱幼。女人顿时打足了底气,回头对着帮腔们诉苦:“你们瞧瞧,别看这俩年纪轻轻的,可是一点公德心都没有哦。” “九零后都这德行,独生子女多,自私……” “要不怎么都说传统美德败在这一代手里……哎……” 大嗓门招来隔间的老公。男人往这边扫了一眼,看清下铺两个人并排稳坐铺中,遂不耐烦地招呼妻子:“你看人家坐得这个稳,不让有什么办法?赶紧回来,我去其他地方转转。” “是是是,咱们又不是不讲道理。”女子白了两人一眼,嘀嘀咕咕往外走,“一脸丧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死了爹妈……” “哎——当心!” 女子后脑勺刮过一阵短促的阴风。她在对铺的惊叫声中仓惶回身,一只粉色保温杯不太精准地砸中她不远处的车厢,而半分钟前,它刚刚被沐白依放在手边的置物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