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chapter 32(1 / 1)口红理论首页

身后阴风阵阵,归翎揣测着各种邪门的可能性,抖着手给沐白依打电话。    接通的一瞬间他恨不得跪下来大喘气:“你人呢!!!”    “院子里。”    归翎冲进江家院门。沐白依正站在空地中央,仰头看着门框上的白联,毫无初次进门自觉的生涩。归翎顶着一众异样眼光将她拉到一边。沐白依的目光仍然执着地越过人群,注视着灵堂中央的香案。    案后的墙上贴着一张中年男子的黑白照。不知江家点的什么祭香,一夜烟熏火燎,居然熏出了明显的暗沉。    归翎的心瞬间又软了下来。从昨晚她就一直在忍。如果她当着江家人的面情绪失控,至少还有他帮着把持。    他能理解、却无法设身处地地体会这种又爱又怨的血脉之情,和想离开却又离不开的无奈维系,而这种纠葛偏要强加在一幅瘦弱的躯体上。归翎拖她离开这片泥沼的念头从未如此强烈,甚至超出了初次了解江雨扉身世时铺天盖地袭来的悔恨和怜悯。    他带她来,也要好好地带她走。    “小归,你是小归?”    两人同时回头。来人撞上沐白依红红的眼睛,很明显地愣了愣:“这是……”    沐白依定了定神:“您好,我是雨扉姐从前的笔友,我叫沐白依。”    “啊……你好你好,我是雨扉的大姐。”    归翎之前处理江雨扉的后事时,跟江家上下都打过照面。江雨扉那么多兄姐,他早记不清排位,如今看着沐白依镇定自若地同亲姐姐交谈,恍然间他想起印象极为深刻的江家刻薄的亲情观,从前的江家姐妹之间,是否也是这样寒暄中带着疏离?    江家长姐只简单打了个招呼便将重点转移到归翎身上。    “妹夫,我替爸爸感谢你今天能来。”    “咳。”    沐白依忍不住一阵咳嗽。脚边不远处就是一个火盆,纸灰飘得到处都是,呛得没法好好呼吸。    归翎只能含糊着说:“雨扉生前还有些东西,整理了替她送回来,也好跟江叔叔……一路作伴。”    沐白依把想火盆踹翻。    江家长姐眼睛一亮:“她还有值钱的玩意儿在你那边?!”    归翎:“……值钱的,上次都跟你们清点完了。”    “值钱的都是归翎人道主义贴钱送的。雨扉姐出国念书差点卖身,哪还有余粮给你们剥削啊。”    沐白依冷不丁一发话,听得两人面面相觑。她冷冷地扫了一眼纸灰遍布的院子:“大姐,我要是你,那几个金疙瘩就都给雨扉姐陪葬。况且送给死人的东西,留着多不吉利。”    江家长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说她偷占了归翎送的两件首饰的事儿,这小丫头怎么会知道。    等长姐找了个借口溜掉,归翎才好奇问:“她占了你的,嗯,祭品……这你都知道?”    他记得沐白依说自己是七月份醒过来的,而江雨扉死在春天……这期间江雨扉的魂魄一直飘来飘去,纵观全局?    背后又是一阵凉。    沐白依只简单地说:“他们干这种事又不是头一回。”    跟长姐的几回合交涉,显然令沐白依心里好不容易暖融起来的一点亲情土崩瓦解。她决定不在从前的家人身上浪费时间。    沐白依和归翎混在远房亲友的队伍中,依次给江父磕头、烧纸、上香。给来客递东西的正是江母,沐白依抬头看了看生母,短暂的眼神接触间鲜有交流。    “谢谢。”她低声接过纸钱,在案前的火盆里烧了。归翎紧随其后,注视着她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    虔诚庄重的模样就连守在一旁的江家大哥都有些动容,亲自扶她起来:“姑娘,谢谢你。”    “大哥保重。”    沐白依没有抬头,双手合十冲堂前鞠了一躬,便垂首站回人群中。    “肇事司机的家属来了!”    院门处传来一阵骚动。归翎眼睁睁看着方才还跪在地上悲戚恸哭的几个人一咕噜爬起来,撒腿往外跑。一时间尖锐的辱骂、争吵混着纷飞的纸灰爆开,在院子里四处游走。    一片乱糟糟。    归翎挤在门边旁观被团团围住的肇事家属,沐白依站在他身边,看着他们几乎要被凶悍的江家人手撕的场景,冷笑道:“真傻,这种事情应该交给保险公司处理,他们出什么面。”    她理性到冰冷的表态不是第一次,但仍听得归翎不太舒服:“差不多行了,这好歹是你爸。人情世故,不是一个理字可以讲清。”    沐白依难得地没有拌嘴。她扫视着吵吵嚷嚷的一切,不过片刻便深吸一口气:“我们走吧。”    归翎一愣。不去火葬场见最后一面了?    “看样子赔偿还没谈妥,没个三五天他们不会烧的。”沐白依说着抬脚挤开人群。    归翎有些捋不过来,“等一下,我给你姑姑发个消息。”江家上下都在身体力行地参与声讨,这个当口可没人抽空送他们离开。    然而沐白依已经跟躲瘟疫似的跑了老远,还很不近人情地催他:“出去再发,快!”    归翎不太开心。江姑姑两口子待他还算友好,不打招呼就走未免太不礼貌。他没搭理沐白依,自顾自站在原地发消息。    事后的教训是深刻的。事实证明,在别人的地盘上就应该少作主张。    沐白依先行一步出了门,远远望见归翎被拦在主屋门口。她在巷口转悠了十分钟,好整以暇地等到归翎垂头丧气地出来,手里还多了两块白毛巾,见了她就往地上愤愤一甩:“你怎么早点没提醒我!”    沐白依一脸幸灾乐祸:“我叫你了啊。是你自己说的,做人不能太冷血,人情世故不要单单讲理。”    归翎无法辩驳,再想起那叠红票子更加心烦气躁:“刚刚那是谁?!”    “我二哥。”沐白依答得顺溜,“要了多少?”    “一千!”    沐白依有些意外:“良心价啊。看在我面子上给你打了折的。”    归翎费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这个“亲情价”是什么意思。他怒不可遏地伸手:“还钱!”    然而沐白依只是古怪地打量他好一会儿,径直转身走了。    靠!    归翎两三步追上去,就听见沐白依替她二哥开脱:“我们乡下地方,红白喜事,能捞则捞。况且我二哥家里两个孩子要养,你多担待。”    “呵。你这个做亲姑姑的抠到不给侄子包个大的,连份子钱也要我出,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沐白依理所当然的神情像极了她二哥伸着竹匾要钱的嘴脸,“你不是官方认证的江家女婿么,替我——替江雨扉出一份心意,合情合理啊。”    归翎咬牙切齿:“算你狠。”    他本想这姑娘刚死了爹,荒唐的逻辑忍忍就算。但走了没多远,归翎算算这几个月的入账额,越品越觉得那一千块钱的水漂打得格外憋屈。因此到达火车站时,他怡然自得地看着沐白依全身上下翻了个遍,大惊失色道:“我钱包好像丢江家了。”    出租车司机等着他们结账。归翎岿然不动,还善意提醒她:“支付宝、微信转账都可以的。”    沐白依扫码的气势能把手机捏碎,下车后她立刻围着他上下其手:“钱包还我!”    归翎笑嘻嘻地躲:“你可不要诬陷好人啊,你自己都说丢江家了。你家里不一串小孩么,权当扶贫了……大方点,你那钱包里也不过五百块……钱……”    智商问题,十足智商问题。    沐白依叉着胳膊泠然旁观恨不得嚼了舌头的归翎:“手脚练得这么利索,你们军校出来的就擅长搞这套偷鸡摸狗?”    归翎面色陡然一沉:“你说话注意点。”    沐白依“啊”了一声:“我忘了,你只读了两年,坚持不下去半路转学,连军籍都没有。”语调漾漾,“我收回刚刚的话。我们的人民军队还是有点希望的。”    理工科的发散性思维在此刻发挥了重要作用,沐白依全然无视归翎越发难看的黑脸,滔滔不绝:“我不该这么大惊小怪地质问,像你这样在学校有正牌女友,转身又成了江家女婿……大凡经历了完整而正统军校教育的人,都不会做出这档子事。”    归翎涨红了脸。她跃跃欲试地等着他反击,不想听见一声嗤笑:“你刚说——偷鸡摸狗?”    沐白依夸张地摊手:“不是吗?”    “江雨扉,那你是鸡,还是狗?”    ……    归翎看着双唇紧闭的沐白依,后悔气血上头的口不择言。他想着现在把钱包还给她,再好好道个歉,应该还来得及。    然而她缓缓开口:“不好意思归老师,我叫沐白依。”    ……    来时的火车上还相拥而眠的两人,回程一夜硬座,相顾无言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