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耳乐声轰鸣,灯光昏昏欲睡。归翎的目光划过对面相拥的两对男女,内心骚动片刻,又默默移开。 舞池中两名男子共持话筒,激情高涨。 归翎独坐一隅,岿然不动。 从前以为搞字画交易的常年耳濡目染,即便最初为利益所驱,长此以往好歹有些附庸风雅之心。只是此时在包厢中央勾肩搭背引吭高歌的那两位,跟“风雅”丝毫搭不上边。 归翎盘算着时间。眼下不能贸然传信,酒池肉林角落里闪着的信号检测仪他可不曾忽略。 交易必须等曾谋的设备送到才能开始。 “小归啊,放松一点嘛。” 一曲吼毕,意犹未尽的中年男人坐到归翎身边:“姗姗不在,你放开玩儿。” 归翎跟触了电似的:“您放心,那小姐那边,我一定善始善终。” 那拉姗的表舅对归翎一点就透的态度十分满意:“跟曾总做生意,就是放心。”得了归翎的承诺,表舅拍拍他的肩,又往大客户那头划去。 留下归翎低头看表。那拉姗被她舅支出去时带走了他的手机,他浑身上下除了衣服,也就剩这块表了。 调跑到乌苏里江的歌切了一首又一首,搂着女伴的客户们终于想起了大事。茶几上斟满了酒杯,然而一口没动。摇头晃脑的客户们眼神中不见迷离,反而放着光。 那拉姗表舅一拍脑袋:“我这脑子,年纪大了就是不好使。小归啊,你来。” 归翎装模作样地起身,表舅亲热地搂过他:“我外甥女婿,归翎!” 客户们对身板条正的小归表现出了礼貌的兴趣:“原来如此,我们还嘀咕着何老板什么时候这么抠门,也不给身边的伙计安排个伺候的,原来是自家女婿。” 归翎跟着傻笑,心里越发急躁。人家要交接,可没有见证的证据,怎么交? 曾谋安排的人也该进来了啊! 表舅已经不急不缓地使眼色:“小归,有劳你跑一趟了。”他当然不紧张,在这群人到来之前,当着那拉姗的面,归翎已经将见面礼奉上,提前验了货。 客户们都笑了:“还是何老板谨慎。” 不知不觉中,方才还嬉笑缠绕其上的女伴们已经陪着他们悄然坐正,方才还充斥大厅的香.艳气息瞬间荡然无存。 仿佛这才是这群人的本相。 归翎硬着头皮推门而出。出了那么多次任务,曾谋总在恰到好处的时刻出手。但谁能永保万无一失? 江雨扉不就是血淋淋的反例…… 啊也不算,好像最后歪打正着…… 胡思乱想间,他与一名端着水果盘的服务生擦肩而过。终于等到四下无人,他掏出房门钥匙,屋子正中央站着的曾谋还没晃神,一阵风已经旋了进来。 “嘘嘘嘘嘘嘘——”曾谋示意噤声,接着熟门熟路地取出藏在柜中的箱子:“行,去吧。” 这么举重若轻。归翎瞬间放松下来:“那边……好了?” “人已经进去了。” 人?不是设备吗?归翎一时脑子犯抽:“什么人——哦送设备的人啊——” 曾谋一脸“你是不是傻”的鄙视:“自己人。见了就知道了。” 这种场合下还能不着痕迹带进来的自己人?难不成是那拉姗?可他方才亲眼目睹她被支去机场接她亲娘了啊。 归翎最怕曾谋卖弄玄机的这一手:“别,跪求先透个底。” “你出来的时候,有没有见到一个小女生? 小女生?归翎眼前立刻蹦出一个比脸还大的果盘。 “那个服务生?”脸涂得惨白惨白的。 “对对,就她,化了妆再进去的。封度说了,这学生跟你交情相当好,人还机灵。” “叫沐白依。” ———— 归翎拎着箱子归来。推门并没有迎来想象中的殷殷热切,窝在沙发中的大佬们已然恢复常谈,温香软玉在怀,聊得那叫一个痛快。 茶几上的果盘布置得有模有样。服务生在一旁垂着眼睛,收拾完准备离开,归翎很自然地道一声:“谢谢。” “您太客气了。” 短短的对话居然落入表舅耳朵。他突然转头,敏锐地打量了服务生几眼。 归翎赶紧走到他身边:“您看……” 这里的客户非富即贵,服务生很识相地准备避嫌,没走两步却又被对面叫住。 “小姑娘长得真干净。还是学生吧。” 归翎看着沐白依走向那一头的客户,双手像模像样地交握在小腹前:“老板下午好,我今年大三,出来兼职的。” 客户“啧啧”两声转向表舅:“何先生,你挑的地方不讲究,兼职的学生都能进包间了。” 现场爆发一阵大笑。沐白依对此充耳不闻,低眉顺眼地鞠了个躬就要走。然而表舅边笑边招手:“姑娘,这边来。” 归翎的心脏一阵剧烈跳动。沐白依倒是镇定,还能挤出笑:“您几位谈事不敢打扰,有需要可以随时按铃,我在服务台等候。” 无人回应。客户让身边女伴给自己满上一杯茶,猛喝一大口,突然对归翎说:“小伙子,上东西吧!” 沐白依一僵。归翎紧急盘算着找什么借口拉她到自己身边,客户要留人,可东西一旦当着她的面打开,想走也走不了了。 沐白依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瞅准归翎身后有个空地,刚挪两步却被拦住:“你这个姑娘倒是有眼力介儿,还知道往宝贝那儿靠。” 男人们又是一阵嘿嘿嘿。沐白依下意识看向归翎,可他忙着拆盒子,无暇顾及其他。不知谁在她腰上一推,两个趔趄后,她跌跌撞撞摔在了最先点名的那个客户旁边。 陌生男人的气息极其刺鼻。不等她坐好,一双胳膊缠了上来。 归翎拆盒的速度挺快。众人屏息凝神地望向同一处,表舅也笑眯眯地要将盒子里的东西捧出来,归翎格外积极地开腔:“几位老板请看,这个就是何先生给大家准备的——” “咳。” 喧宾夺主的归翎这才讪讪退后:“不好意思,晚辈没见过大世面,太激动了。先生请,先生请。” 搂着沐白依的客户轻轻一声嗤笑,沐白依趁此机会,往旁边挪了挪。 “小归说得不错,此次何某邀各位前来,正是为了这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说了!他说了!!归翎心头的大石头瞬间长出翅膀飞得老远。很顺利嘛哈哈哈哈哈,曾谋你小子可以进来了! 然而十分钟后,他还是没有等到曾谋的援军。归翎的注意力,也从那副当年被八国联军掠夺后漂流海外百余年的名画,渐渐转移到羊入虎口的沐白依身上。 “先生,您放着好好的名画不看,为什么要看我呢。”沐白依第N次扯下搭在她肩头的胳膊,终于忍不住直言。 然而第N次地无济于事。男人烙铁一样烫的手掌很快又抚了上来,按得她浑身激灵。 不行不行不行……躲无可躲的沐白依豁出去找归翎,目光太过直接,以至于客户也顺着看了看,有些嘲弄地笑,索性上手捏住她的下巴:“这个人怕是救不了你,这场子,还是他出的钱……” 沐白依快不行了,她要被这个年过四十的衣冠禽兽恶心死了。那个曾谋说好的只要演五分钟就给五千块呢??这他妈都快半个小时了!! 门边和角落里都是保镖,硬闯成功几率为零。她不会在这儿被强.奸吧啊啊啊啊啊啊!! 归翎这个混蛋从头到尾一脸冷漠……妈的,她真是鬼迷心窍死心不改,这个男人根本早就放下心结,为了讨好新欢为虎作伥,她还在期待什么?! 阵阵热气喷在脸上,箍在腰间的力量越收越紧,沐白依重生以来头一回体会到什么叫绝望。更荒唐的是,挣扎间她居然还记着搜寻归翎——他不会坐以待毙的——他不会吗——他不会的——傻逼他怎么可能管你——哎??? 手腕被一道熟悉的力量拽了上去。沐白依欣喜若狂——真他妈男人!然而不等她露出感恩的微笑,一个硬生生的巴掌猝不及防地掴了下来。 “啪!” 这一声将窃窃私语商量竞价的众人全吸引了过来。保镖们一拥而上,只见那个娇小的服务生半跪在地毯上瑟瑟发抖,想用手抚一抚发红的脸颊,归翎已经毫不留情地将她拉了起来。 紧接着又是一声。 女孩尚未站稳,这下彻底失了平衡,上半身重重摔在茶几上。瓜果茶水应声落地。 “归翎!”表舅高声喝止。归翎稍稍调整自己的袖口,转过身面带歉意:“不好意思惊扰各位。这服务生不懂规矩,晚辈教训教训。” 表舅顿时沉了脸。 “有你教训的份儿?!”他面带愠怒地扫视满地狼藉,身边助理察言观色,疾步上前:“出去出去,赶紧叫人来收拾。” 沐白依顾不上疼,赶紧爬起来,裙子都来不及理,跌跌撞撞往外走。好不容易摸上门把手,身后却传来一声:“停。” 是表舅。 不知为何,刚刚还仿佛手捧蝉翼一般捧着名画的他,此刻居然走到沐白依的身边,上下好一番打量。观察了足足半分钟又转向归翎,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小归,我怎么觉着有点不对劲呢?” 气氛肉眼可见地一凝。归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