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羲姮怕他看着看着比赛就睡着了,有损颜面,因此之前大多都是她来主持,后来卫澧将担子都扔给赵涂林后,这差事就变成赵涂林的了。
赵涂林端坐主位,下首是平州诸位官员。
几级台阶下,太学与女学各出五人,执坐一方,还未开辩,就已经气氛欲燃。
为示公正,孙昭逊并未担任裁判。
谢玉麟因为昨晚的梦心虚,偷偷看了赵涂林好几眼,就是不敢正大光明地看。
他目光往下一扫,见太学中有个学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眼神清正明亮,浑身的浩然正气。
谢玉麟没忍住,咬了咬手指,这个男人,跟梦里的皇夫好像。
他心一颤,往上看了看赵涂林,好在她的目光并未放在那男人身上,而是在与孙昭逊交谈。
“春生,你说我从今天开始,聪明一点行不行?”他悄悄跟春生咬耳朵。
春生跪坐在他身边,面露为难。
三声号角后,两方相互寒暄。
太学山长先冲着孙昭逊作揖:“女学多年蝉联魁首,孙博士居功至伟。”
老酸儒就差指着鼻子说孙昭逊给女学开后门了。毕竟赵涂林当年在女学读书时候,卫澧又拨钱又拨人的,生怕他闺女吃不好学不好,多年积累下来,能差了就见鬼了。
孙昭逊气势不输,回敬他:“还要多谢刘山长多年承让,我本有心让一次,但学生们不许。”
赵涂林神色淡漠,像是一尊冰雕,冷艳高贵。
她目光淡淡往下一扫,见谢玉麟正在跟春生嘁嘁喳喳,还以为别人听不见。
谢玉麟掩着嘴小声说:“他们两个好像要打起来了。”
赵涂林把目光移开,表情古井无波,实际险些笑出来。
她其实,还是挺期待孙博士和刘山长打起来的。
角声三阵鼓声三阵后,第一轮赛事才正式开始。
辩题很有意思:到底应不应该相信鬼神之说。
这是古往今来都在讨论的问题,学者们往往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
谢玉麟觉得他说得对,觉得她说得也对,被两边都说服了。
春生给他剥了个橘子:“郎君听得懂?”那么多之乎者也,听起来真让人头晕。
“我只是反应慢一点,又不是不学无术。”
但是当那个一脸正气的学子开口发言时候,谢玉麟莫名就觉得,那男的说得最差劲。
那男子旁征博引,他嗤这是拾人牙慧。
那男子有自己想法,他觉得是狂妄自大。
总之不喜欢一个人,看哪儿都不好。
谢玉麟觉得自己因为一个梦这么狭隘实在不好,但人除却理性就是感性,他是个感性更占据上风的人,情绪控制并不到位。
他的表情太丰富了,赵涂林看他一眼,又看他一眼,见他在其中一个学子发言时候,脸都皱成包子了。
赵涂林托腮想,这人说得挺好啊,谢玉麟哪儿不满意?
第二论:男子是否应继续凌驾于女子之上。
这个题目一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他们看了看坐在上面的赵涂林,她依旧没什么表情。
出这个题的人,是诚心想看撕起来?
太学抽中了正方观点。
“能稍等一下吗?”几个学子道。
裁判询问赵涂林后,赵涂林点头示意可以。
太学五个学子聚在一起,商议半刻后,将桌上的木牌放倒:“这一场我们弃权。”
要知道太学已经连续五年在“文比”上输给女学了。
刚才已经输了一局,再弃权,那第三场还有比的必要吗?
赵涂林指尖点了点手中的杯盏:“你们确定弃权?”
“虽然往年辩题中,有些并非我们所支持的观点,但其中是非曲直并无定论,我们只是在前人观点上输出自己的观点,使之驳倒对方。但这个题目,已经与道义正直抵触。”
只见那个相貌周正的男子叩首道:“平州自创立女学来已有二十年,其二十年中,我先辈平辈以及侄辈女儿,无不读书,无不明理有作为,朝中女官更是人才辈出。如果我们又要以父权那套旧的理论,来压制新的女子,这是不对的。”
他顿了顿,又道:“小生等人其实也是为了自己今后着想。朝中官员有许多女子,少主更是女儿身,今天这辩题我们不管输赢,只要张口了,今后再上官场,只会让人冷眼。”
赵涂林挑了挑眉:“还挺实在,此题作废,比赛继续。”
孙昭逊看了看赵涂林,露出一抹笑来,冲她无声点点头。
这题,原本就不该出现在辩场上,不过是有人把它拿上来罢了。
谢玉麟忽然长呼一口气。
“春生,我觉得他也挺好的。”是自己太狭隘了。
但他还是挺郁闷的,这个人越好,就显得他越不好。
姐姐不会觉得这个人话说得好,观点说得对,就另眼相看吧?
……嗯……
其实另眼相看也是应该的。
太学学子重新落座,对面女学众人朝他们揖了一礼。
虽无声,但也胜过许多言语。
今年“文比”的魁首又是女学。
太学山长临走放下狠话:“来年,来年我们一定赢你们。”
“虽然太学的学生不如我的学生机灵聪明,但都是好孩子。”
孙昭逊真心实意的夸奖,刘山长才不听,气鼓鼓甩袖走了。
回家路上,谢玉麟还在走神
赵涂林问他:“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那个人真有正君气度。”谢玉麟神游天外,满口胡言。
赵涂林终于没忍住,嗤地笑出声。
她知道谢玉麟说的是哪个人。
“官场大有作为,什么正君不正君的?”赵涂林将手背在腰后,甩开他走了。
谢玉麟忙得追上去:“那姐姐觉得,你的正君该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