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救　　夜深雾重，浓夜稍凉，一股不知名的气息，混合着浓雾，环绕住漆黑的树干，经久不散。　　林间隐约摸见一抹鬼魅煞影，脚落枯叶，声音悉娑，却又在顷刻间平静下来。　　北次掩了口鼻，皱起秀眉，这血腥味难闻得很。　　悄然落在林间树干上，默默低头窥探着脚下这片寂静诡异的林子。　　人呢？　　总得要有个活着的。　　横七竖八躺着的是一大片血淋淋的尸体，各个面色紫青，皆是七窍流血，双眸俱裂，以一种诡异的姿态躺在林间，双手伸直蜷缩成鹰爪勾向天空。　　全都是中毒而死。　　北次一一扫去。　　对她来说，黑夜中视物，是她必须学会的技能。　　她在天族时，七岁之余，就须得在黑夜中，一炷香之内，在千万片形态各异的树叶中，找出一片茎长三分，叶绿三寸的叶子。　　眸子一顿，须眼仔细看去，穿着麻衣的老头已经倒在枯叶之上，他背上有一道刀痕，身上被插满了箭。　　有一只箭横穿心肺，在麻衣背上只能看出一点剑羽。　　躺在老头身边的还有一个穿着宫衣的人，断了一只手，被人封喉，正是所谓的陈卫。　　都死了。　　她仔细斟酌一番，看见能没过脚踝的枯叶，上面有些些血迹，一直延伸出去到林间深处。　　莞尔一笑，那人还真是命大。　　还没死呢。　　没有找到她想要的人，却又看见老医旁边的一个带血的包袱。　　她倒是好奇，这么命大的人，究竟有什么来头。　　用脚踢开包袱，随便在旁边扯出一只箭，只不过箭入骨头，扯不动，又换了一根。　　用箭头将包袱挑开，里面全都是一些药瓶罐子，再加上一封浸血的信封。　　　　北次蹲下身来，迟迟没有动作，盯着上面的字。　　“九隅。”　　　　像是一个人的名字，只不过她从来没有听说过。　　用衣物包着自己的手，慢慢将信封打开，面色微僵，神色在一瞬间有些不自然。　　这上面——什么都没有。　　　　偏头望着血迹延伸的林路，北次将白纸收好，继而跟上去。　　　　跟到这儿，血迹突然没了，环绕在林间雾气陆续消散，隐约听得见山林那方的狼嚎，震动周围的一片乱草荆条，她视线一转，猛然转头。　　　　不自觉偏头一寸，身上突然渗出一番冷汗，心惊肉跳。　　她的脚下有些柔软湿润，看着身后漆黑的笔直的树木，抬头仰视，上面的血迹又是一滴滴在她的脚尖。　　赫然间，林木上方倒挂着一具死尸，他的额头上破了个大窟窿，湿哒哒的血慢慢从他额间流出，缓慢无比。　　　　显然是死过一段时间。　　　　北次又悄悄退后一步，有些稳不住心神，若是再大意一点，刚刚死的就是她！　　　　偏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箭，脸上微怒，她竟然如此大意，这箭上根本没有血迹。　　可这箭明明是从死人身上拨下来的。　　　　眉间飘过一丝后惧，那人根本没有逃，而是藏在那一堆尸体之中。　　受了重伤，又无人相助，绝不可能还有力气再相继逃亡。　　这古国有一种控制死尸的巫术，给死尸喂蛊，让蛊吃掉脑髓，控制尸身再‘活’一段时间，只不过毫无攻击性，也只能如同行尸走肉般行进数百里，这种把戏，是上一代古国皇帝最喜欢趣味。　　　　这人将这具尸体引到这里，只不过是掩人耳目。　　　　他还在原处。　　　　这根箭，很有可能是从他手上拿出来的！　　若是没有此等幸运，刚刚这箭就会要了她的命！　　捏紧手中的箭，垂下眸子。　　她的胜算有多大？　　如果要杀人的话，她能有几分胜算？　　她已经跟他结仇结怨，若是有朝一日，狭路相逢，她有预感，这人绝对不会放过她，面对如此劲敌，怎么能赢？　　这人身份，来历，背景，她一无所知，而无知是最可怕的事情。　　将手横放在背后，摸着冰冷的箭尖，身影迅速一动，顷刻间回到那一片笼罩着血气的林中。　　她必须下手！　　盯着老医旁边的凹陷，上面还有一点渗人余热，还有煞人血迹，他刚刚果然藏在这里。　　　　慢慢直起身子，半磕着眸子，掩她眸间的情绪，她是来晚了一步。　　　　立刻往前踏出两步，突然侧身旋飞，右脚蹬在旁边树干上，手中的箭已经从手中飞出，直朝一具尸首而去。　　随后，瞬间欺压而上，朝着一具伏地尸首而去，将那人单脚相擒，反手一扭。　　她怎么可能还上他第二次当！　　手中的劲加大，眸光一闪，将尸身轻易被翻过来，慌乱后退几步，不是他！　　这具尸身双手被人放下来，死状仍同其余人一样，别无二样。　　　　立刻看着自己的手，雪玉凝肤，没有中毒。　　却无法安心，心中怒气更深。　　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真的来晚了一步？　　那人深受重伤，怎么能逃？　　又能逃到哪里？　　绝不可能！　　北次有一瞬间的迷惑，是她估量错了？还是真的逃了？　　沉下心来，看着周围血浓浓的死尸，勾天鹰爪，怒睁血目，死气沉沉。浓厚的血气沉浸在她周身，带着异样的扑孰迷离，直直向北次冲来。　　　　周围的空气有些稀薄，雾气再一次笼罩上来，这回是初晨的雾气，北次脑中闪过一片空白。　　　　眸中杀意更甚，是她错了？　　转眼看着一片无声无息的死尸，摇了摇头，瞬间越到树上，傍着树干，靠着头，深吸几口气，些许的雾气从唇瓣中缓缓流出。　　仔细地盯着下面的景象。　　　　这是头一回，她否定自己。　　头一回，对自己产生怀疑。　　良久之后，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她不能慌，更不能急，也不能失了分寸。　　视物的眸子有些模糊，用了太久，无法聚集视线，北次深吸一口气，松了心。　　最终相信，那人已经走了。　　　　她估计错了，错了。　　缓缓落下树，走了两步，看着眼前灰蒙蒙的天，像是黑夜，又像是黎明。　　分不清界限，有些光亮从林间透出些许信息，北次猜想，今日肯定是个艳阳天。　　颈上有一片冰冷，寒气刺人，刺破血肉，有些温润的液体流过颈项，酥酥麻麻的感觉，让她不经意间一颤。　　就算今日是个艳阳，可现在也见不到光，斜眼悄悄一瞥。　　雪白颈项上的剑锋反射出她细长眉眼，如水般温莞，轻轻一颤，似惊飞的蝴蝶，被惊吓无害的小兽，倏地不见踪影。　　　　指尖不自觉地轻动，她到真是没有算错。　　缓缓转过头，看着眼前之人。　　又是他啊！　　他额上有一道血光，衬得他一番皮貌更为俊雅，非但不相冲，更像是被困的如玉，见他面色沉稳，眉目如画，自带芝兰之气。　　身上穿着的衣物与她是相似，只不过她是滑稽，他确是一副正人君子做派。　　见他半沉着眸子，从一开始遇见他，就没有见过他的眸子。　　一直是沉默不语，视线并未聚集在她身上，难不成…………是个瞎子？　　微微勾唇，他是用了多大的毅力，才能在自己面前像个正常人一样站着？　　她可是见过他奄奄一息的模样，一眼恍然之间，那林间麋鹿纯净的双眼印在她心里，挥之不去，只可惜，他并不是看起来那么软弱。　　　　顷刻间，北次将脚下落叶扫起，瞬间移到安全处，再翻身避开追击而来的冷剑。　　侧身越过他上空，直接一脚踢在他胸膛上，只听得一声闷哼，北次顿时放心，看来他的确是装的。　　怎么可能在短短一夜之间，就能够从一个重伤殒命之人变成一个正常人。　　见着他颤巍巍后退的身影，衣物上已经有了暗血。　　还未心安，猛然间，那人已经突到她面前，身影翻飞之迹，脚踝被狠命一抓，北次左脚踢上那人肩膀，见他不松手，又是一脚踢朝着他心窝处踢去。　　被他避过后，感觉右脚上的力道渐沉，又是一股巨大力道将她控制住，直接将她从半空中扯下来，扑在枯叶上，震起一片响动，落叶横飞。　　旋即又是一转，左脚蹬在树上，借力移到远处。　　冷眼看着旁边的箭，在看着半跪在远处之人。　　慢慢站起身，理了理身上落叶，用力将尸体上的箭□□，一双眼死死盯着一动不动之人。　　就算他现身出现在自己面前，却仍然感觉自己是被他控制，整个形势仍然在他手中。　　一个将死之人，还能将她逼到心惊的地步。　　她不能留他。　　　　将手中之箭用力一旋，听得一声闷声，箭入血肉，却未听见人声，北次掀眸，看着他胸膛处不断流出的血，衣物已经遮掩不住，血顺着箭杆不断地往外涌。　　这一箭，是入了心脏。　　她想要……一击致命。　　抬脚慢慢走向他，飞起的落叶慢慢旋落在地上，一片，两片…………　　北次微动拂过落在手上的落叶，将手伸向那具尸体。顷刻间，落叶又被气流震飞，四散飘零。　　　　北次睁大眼睛，看着压制在自己身上的人，盯着他胸前被血水浸湿的箭，惊讶万分。　　这人……还没死！　　　　她双手双脚被死死缠住，巨大的力道，让她无法挣脱，盯着眼前俊冷之颜，心中思绪万千。　　在枯叶的沉寂之中，恍惚听见一句声音。　　“你是谁，为何灭我？”　　这声清冷之音过后，便再无声响，身上一重，压的北次有些喘不过气来。　　感受到颈项上微弱的气息，将她刚刚惊恐的心安抚下来，恐怕是旧伤加心伤，终于是支撑不住晕死过去了。　　　　将身上之人踢开，看着插在他胸膛上的箭。　　这人，太可怕。　　他不认识她，也不知道为何她要杀他，更不知道她是谁。　　北次眉间飘过淡淡安定，深吸一口气，眸间渐起杀意。　　如此甚好，就让他当一个冤鬼死去，记不得仇人才好。　　　免得留了怨念，让她不安生。　　抓紧手中的箭，盯着自己沾满血迹的玉手，微微出神，盯着男子俊美的柔颜。　　心中冷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