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的时光转瞬即逝,宴会当日一早,我照镜子时发现自己仿佛是瘦了。从来不想在古代特立独行的我,不知不觉还是把自己推向了那么个境地,还真是惆怅啊! 下午,我让云儿找了几个伺候的丫鬟婆子给我细心打扮了一番,大方又不失典雅,正符合我才女的形象。这种时候越要小心谨慎,灰头土脸、畏畏缩缩只能让人看笑话,还以为我真是个不洁的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也引人非议。最好就是沉得住气,温婉大方。 于是当我来到皇宫,我明显感受到了周围看我的不同目光,有嘲弄的,有嫉恨的,有冷漠的,有看好戏的,他们或是毫不避讳大胆向我看来,或是嘴里谈笑风生,却忍不住用余光偷着打量。 今天的百花宴看起来还十分隆重,几位皇子都到场了,名分高的妃嫔也在一旁,皇后和太后主持着场面,一派热闹的气象。 我平时和宋丞相家的两个女儿依依和依婧关系不错,和她们打完招呼之后也不多寒暄,自己一个人带了云儿到一边赏花去。平时我身边总是众人环绕,如今一下子冷清,也算物是人非了。 “叶三小姐独自赏花吗?”许久不见的二皇子伊文修居然主动来和我打招呼,我一时还想了一会儿。 “宫里新进了几盆珍稀的兰花,不如我带你去看看?”伊文修微笑着问我道。伊文修的母亲德妃年轻时也是颇有盛名的美人,她是老丞相李显文的女儿。按理说大皇子也就是太子的故去,让伊文修成了顺理成章的继承人,可是皇帝却没有这么做,而伊文修也表现得过于软弱了些。 我看着他俊美的脸庞,心想,越是美丽的东西越会刺人,他看起来谦和有礼,却给我一种危险的感觉。但我仍没有拒绝他的邀请,随他去看了兰花。 “这些花儿真美,娇而不弱,艳而不俗,比方才我看的那些别致多了。”我赞叹道。 “空谷有佳人,倏然抱幽独。东风时拂之,香芬远弥馥。叶三小姐你就如同这淡泊芬芳的兰花,如你这般的空谷佳人,与龙兄这样的江湖豪客再般配不过。”伊文修说道。 我心里突了两下,道:“龙兄?二殿下与龙易谦这样的江湖人还有交情?” “早年有幸结交易谦,引为知己,也是一场缘分。我听说了武林大会上的事,三小姐外表虽然柔弱,骨子里却坚韧不拔,实在令我佩服。你和易谦的事,若有不便,请务必告知我。” 我看着伊文修状似真诚的脸,心里冷冷地笑了,要不是在伊封瑶身边待过,我说不定真会以为你是来帮我的,但如今对我而言,你只不过是来看伊封瑶的笑话。 “殿下,那日武林大会的闹剧倒让您见笑了,雅婷不顾身份地抛头露面早已给家族蒙羞,您还是别用此事来取笑我了。” “三小姐敢爱敢恨,却不被家里理解,我是真心想要帮你。” “是吗,”我冷冷地道,“二殿下也许更该拉着龙易谦聊他的婚事,我一介女子,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兄长做主,我岂有资格谈情爱二字。那日事出有因,您不妨去问问龙易谦,他与您交好,定然会告诉您实情。” 我的这番话已实属不客气,因为我实在不明白伊文修身为皇子,看完伊封瑶的笑话就该见好就收,何必还要这么做作一番? “三小姐,你当日的话是当着天下英雄豪杰说的,如今再说事出有因恐不能让人信服。本宫好意提醒你,顺势者生,此事已无回转之可能,你也不要再白费心机。” 我一头雾水,道:“二殿下这是何意?我这些时日天天都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费了什么心机?再有,我与龙易谦的事到底属于我们的私事,您尽管是他的知己好友,也不便逾越吧!” “哼,看来你对易谦是无半点真心,亏他还为了你来找本宫帮忙,要行官礼迎娶你,可你竟如此不知好歹。只不过你除了嫁给他也别无他法,但他以后要娶几房妻妾也不是你能干预得了的了。” 伊文修满脸愤恨神色,好像我是什么潘金莲之流,让他对好友的遭遇恼怒不已。我本以为伊文修与龙易谦大概是利用关系,谁知道他的反应却不似装的,真像个知己好友那样。 我不由得对伊文修有点改观,放软语气说道:“殿下,烦请您告诉龙易谦,我不需要一个太隆重的婚礼,只要他有诚意,请他亲自来我家提亲,对我爹和兄长许诺今生今世只有我一个人,不离不弃。” 伊文修诧异地看着我,道:“原来你对他也并不是无情……” 我才懒得和伊文修说什么有情无情,只是说道:“我原本以为殿下您与我谈话是想看三殿下的笑话,如今看来是我小人之心了。” “你原是想嫁给我三弟做王妃的吗,”伊文修轻轻一笑,“倒不如嫁给易谦,自由自在。” 我没回伊文修的话,借口有事先一步离开了。 一路上我的心闷闷的,什么叫我原本想嫁给伊封瑶?什么叫倒不如嫁给龙易谦?婚姻又不是买卖,怎么能用来比较? 我这么出神地想着,忘记了看路,竟一不小心一头撞进一个怀抱。或许是面前的人本就有意而来,要不然他完全可以避开我。 我抬头,看清面前的人后呆了半晌。 云儿先我一步察觉,忙呼了一声:“三殿下!” “你先去一边等你家小姐,我和她有话要说。”伊封瑶吩咐完便拉着我向一处角落走去。 我如木偶一般被他牵着,直到他确定四下无人,才开门见山地问我道:“宛清哪里去了?” 我听得头皮发麻,有种被秋后算账的恐惧,干干地回答道:“我二哥回家后身边没有个得力的人,我就把宛清派去服侍他了。” 伊封瑶伸手抬起我的下巴,强迫我与他对视,道:“你们兄妹有什么东西瞒着我,不过这事先放下,我要与你说的是另一件事。” 我以为他要说我和龙易谦,于是说道:“我会嫁给龙……” “我要娶许灵儿做侧妃。”伊封瑶先我一步说完这句话。 我们彼此对视凝望,从对方眼里看见的都是无奈又绝望,这一刻我忽然发现我们之间横亘了一条深渊,它要将我们永远地分开了。 我们默契地沉默,许久没有说话,我不知道他想听我说什么,我只知道在他毫不避讳地说出他要娶别人时,我不仅愤怒而且心酸。于是我先开口:“许建德要升礼部尚书,你娶他的女儿再正常不过。” 伊封瑶表情有些悲伤,后退了一步,说道:“雅婷,我看不清你的心,所以这一次我让你自己选择,如果龙易谦真能让你幸福,我会放手。”今天的他和平时那个飞扬跋扈、蛮不讲理的他有很大不同,有什么东西完全沉淀下来了。 我感到自己的眼里已开始积蓄眼泪,他的话已在我脑海中自动翻译成了“我不要你了”,不过此刻我认为没有什么比保持我少女的骄傲更重要,于是我回道:“知道了,三殿下。” 我要表现我的骄傲我的不在意,当然是说完便转身就走,而且步伐要急,绝不给他挽留的机会。那背影,也许在他眼里就像落荒而逃。 一个人逃到僻静的地方,脑海里不断重复刚才的场景,我想我应当当时就说,这事已不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无论如何我都要嫁给龙易谦,我为了你牺牲,你明白吗? 可是我又怎么会是这种乞求怜悯的人?也许在伊封瑶的心里,我伤害他的自尊,比他丧失他的前途更不可饶恕,但是我们绝不会就这个问题心平气和地展开讨论。 再有,我很想问他的是,娶许灵儿这件事是我说一句回到你身边就可以打住的吗?那么我回不回来,又有什么分别。 宴会正式开始时我依然有点心不在焉的,我很想把注意力放在即将冲我而来的狂风暴雨上,但是我无力地发现我竟然怎么样都不能集中注意力。没有一个人躲起来大哭一场,我已经觉得自己很坚强了。 而且,这一刻,我真的觉得反正事情已经到了最坏的地步,也无法再坏了,那就这样吧,我一点不在乎。 于是当皇后娘娘例行问话在座贵女们有谁愿意上台表演才艺,而大家不怀好意地推向我时,我不出意外地给所有人弹了一个狗屎一样的东西。 最先公开挖苦我的就是未来吏部侍郎的女儿许灵儿,她掩嘴娇俏地笑了,说道:“雅婷姐姐你可是京都第一才女,怎么弹成了这个样子,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冷漠地摇了摇头,僵硬地说道:“多谢关心,我没事。” “雅婷,你怎么还说没事呢,方才我看你一人在竹林那边扶着竹子顺胃,可是犯了恶心?我们帮你请太医看看吧。”说话的是户部侍郎的女儿典嫣然,和许灵儿是好友。 她这话音刚落,私语声便纷纷响起,其中夹杂着“呕吐”、“害喜”等字眼,自然还有戏谑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