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中青烟仿佛都被李胤的声音震散,殿内鸦雀无声,李重照闭口不言,良久,李胤的怒气才平复下去,对李重照摆摆手:“去吧。”
“微臣告退。”李重照行了一礼,后退着离开,刚要出殿门,李胤又唤道:“等会。”
李重照脚步一顿,李胤道:“妖书之桉,你不可插手,知道了么?”
“微臣知晓。”李重照说罢,带着司议郎等人离去。
待李重照离开,鱼光礼连忙捡起地上的妖书,李胤望着殿门,沉吟片刻,问道:“袁朔来了吗?”
鱼光礼道:“袁祭酒已在武德殿外。”
李胤道:“宣。”
“唯。”鱼光礼,退出武德殿。
……
李胤宣见袁朔的地方不在武德殿内,而是在殿西的书房里。宦官与史官都被屏退,独留二人。李胤招呼袁朔坐到榻上,问道:“袁卿觉得朕做得对吗?”
袁朔道:“陛下说的是,方才训斥太子的事?”
“很多事。”李胤摇摇头,看向窗外,露出追忆的神色。
袁朔沉吟一会,只答道:“圣人是个有野心的人。”
“野心。”李胤笑了笑,“若没有野心,朕也不会登上皇位了。”
他顿了顿,感慨道:“当年乱世之中,朕见天下妖魔横行,生民命如草芥。两教中人虽自谓以斩妖除魔为己任,然而妖魔之乱却不能平息,百姓为了避祸,不得不托身两教庇护之下,乱世越久,各大宫寺庙观的福田倒是越来越多了。朕气不过,便立誓要荡尽妖魔,行了篡位之事。果然,到头来靖除妖魔的不是和尚道士,而是舍生忘死的大庸百姓。那时候朕就想,既然两教无用,百姓又为何要受其盘剥?天上神佛以香火为名,食国之气而得长生。想当年人祖绝地天通,使人道自掌人间,人族才得以摆脱奴隶之身。几千年过去,天上神佛把控社稷,又与人祖未生的蒙昧混沌之世何异?”
“当年朕站在龙武关上,看着妖魔西去,本来觉得这就是人道昌盛之始。可没过多久就发现,这天下与其说是朕的天下,不如说是僧道的天下。社稷权柄落于两教之手,岂非太阿倒持!可两教有数千年底蕴,若要对付他们,岂是朝夕之功。朕欲行百年大计,立神吒司,拥乾元学宫为大庸圣地。有了这番基业,再行挑拨之事,扬道灭佛。若能成功,再抑道尊儒,如此,人道便能自掌天下。可如今,便连第一步都未成功,朕便已感到有力未逮了。那苍兕腹中夔牛鼓,不光伤了朕,亦伤了人心。这妖书……”
李胤叹了一声,“那妖书却点醒了朕。朕往日一直不愿去想,只觉得再做几十年皇帝,便稳定大局。但若真出了什么意外,朕无力把持社稷,那天命之子,又会如何作为?”
袁朔终于出声,凝重道:“不论如何,圣人都不要动易储的念头。不然天下必然大乱。”
李胤沉默片刻才说:“袁卿说得有理。”又问:“袁卿觉得乾元学宫新任的诸位学士如何?”
袁朔明白李胤召他前来的用意,回答道:“三十六位学士,都称得上命世之才,比之两教圣地亦不遑多让,甚至犹有过之。只不过,这其中有九成的人,都出身名门望族。乾元学宫不参政事,众学士尚能不被影响立场,超脱世外。若被卷入政斗,学宫恐怕也要沦为名利场,长此以往,纵有圣地之名,也无圣地之实了。这妖书之桉非同小可,圣人若要学宫协助查桉,这人选……”
李胤道:“你那徒儿如何?他小小年纪,棋力便能比国手。朕听说学宫春试时,他还勘破了灵书之秘。”
“观棋虽有心智,却无心机。”袁朔摇头,“况且此桉形势复杂,微臣以为,乾元学士不便参与。”
李胤冷笑一声,“那妖书提到乾元学宫,乾元学宫就不便查桉了吗!”
袁朔思索片刻,“微臣其实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哦?”李胤道,“说来听听。”
袁朔道:“圣人难道忘了新任的京畿游奕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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