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马桶上四下打量。无线电可能藏在哪里?她其实不太清楚这东西有多大:手提箱那么大?公文包那么大?手提包那么大?这里有一个洗手池,一个小浴缸,墙上有一个橱柜。她站起来打开了橱柜。里面有剃须用具、药丸、一小卷绷带。
无线电不在浴室里。
她没有勇气在他们睡觉时搜查卧室,现在还没有。她经过卧室穿过帘子走进起居室。她迅速四下张望了一番。她觉得有必要抓紧时间,强迫自己要冷静和仔细。她从右舷开始。这里有一张矮榻。她敲了敲它的底座:是空的,无线电也许藏在下面。她试着把它抬起来,抬不动。她围着矮榻边缘看了一圈,发现它是被螺丝固定在地板上的。螺丝很紧。无线电不会在下面。接下来是一个高橱柜。她轻轻地打开柜门。门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她立刻僵住不动。她听见卧室里传来咕哝声。她等着沃尔夫分开帘子跳出来,把她逮个正着。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朝橱柜里看去。里面有一把扫帚、几块抹布、一些清洁剂、一个电筒。没有无线电。她关上门,又发出咯吱一声。
她转移到厨房区域。她得打开六个小一点儿的橱柜。里面装着陶器、听装食物、平底炖锅、玻璃杯、咖啡、大米、茶叶、毛巾。在水池下方有一个垃圾桶。艾琳看了看冰柜,里面装着一瓶香槟。还有几个抽屉。无线电会小到能放进抽屉吗?她打开了一个。刀叉哗啦作响,仿佛在撕着她的神经。没有无线电。另一个抽屉:数目可观的瓶装香料和调味品,从香草精到咖喱粉看来有人热爱烹饪。再一个抽屉:厨房刀具。
挨着厨房的是一个带着可折叠台面的写字台,写字台下放着一个小手提箱。艾琳拎起手提箱。很沉。她把它打开。无线电就在里面。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是一个普通而不起眼的箱子,有两个扣、一个皮质提手,还有加固的箱角。无线电装在里面尺寸刚好,就像是专为它设计的一样。箱盖的凹陷处在无线电上方留下一点点空间,那里有一本书。书的硬封面已经被撕掉了,好让它能放进盖子下的空间里。艾琳拿起书翻开读起来:“昨晚,我梦见自己又回到了曼陀丽庄园。”这是蝴蝶梦。
她翻看着书页。书中间夹着什么东西。她把书翻开倒过来抖了抖,一页纸掉到了地上。她弯腰把它捡起来。那是一串数字和日期,还有一些德语单词。这一定就是密钥。
她手里拿着范德姆想要用来扭转战争形势的东西。
突然之间,责任感让她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没有了这个,她想,沃尔夫就不能给隆美尔发消息了。或者即使他用明文发了消息,德国人也会怀疑其真实性,并且担心盟军监听到了这些消息……没有了这个,沃尔夫就没有用武之地了。有了这个,范德姆就能赢得战争。
她得逃走,现在就走,带着密钥。
她想起自己还赤身裸体。
她从幻想中清醒过来。她的连衣裙在沙发上,揉得皱巴巴的。她穿过船屋,把书和密钥放下,拿起裙子从头上套下来。
床咯吱地响了一声。
从帘子后传来的声音毫无疑问是有人起床了,一个身躯沉重的人,那一定是他。艾琳一动不动地站着,全身瘫软。她听见沃尔夫朝帘子这边走过来,然后又走开。她听见了浴室门打开的声音。
没有时间穿内裤了。她拿起她的包和鞋,还有夹着密钥的那本书。她听见沃尔夫从浴室出来了。她走向舷梯开始往上跑,赤足踩在狭窄的木梯边缘很疼,但她也只能忍受了。她往下匆匆一瞥,看见沃尔夫出现在帘子中间,震惊地看着她。他的目光移到了地板上打开的手提箱上。艾琳转头看着舱门。舱门是用两根插销固定住的,她把插销拉开。她用眼角的余光看到沃尔夫正朝舷梯冲过来。她推开舱门,手忙脚乱地爬出去。她刚站到甲板上就看见沃尔夫爬上了舷梯。她迅速弯下腰,抬起沉重的木质舱门。等沃尔夫的右手刚抓住开口边缘时,艾琳用尽全力把舱门往下一摔,砸在他的手指上。他疼得大吼一声。艾琳冲过甲板,又跑下跳板。
就是这个:跳板,连接了甲板和河岸。她一跺脚,拎起跳板的一头,把它扔进了河里。
沃尔夫从船舱里爬出来,脸上写满痛苦和怒火。
艾琳看见他跑过甲板顿时慌张起来。她想:他光着身子,他没法来追我!他奋力一跃,跳过船的护栏。
他跳不过来的。
他刚好落到河岸边上,挥舞着胳膊试图保持平衡。艾琳突然冒出一股勇气,朝他冲过去,趁他还没站稳时,把他往后一把推进了河里。
她转身沿着纤道跑起来。
当她跑到纤道地势较低处、快要到街道那头时,她停下来回头看了看。她本来已经心脏怦怦直跳,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发着抖,但当她看见沃尔夫滴着水裸着身子从水里爬到满是淤泥的河岸上时,她感觉自己又有了力气。天渐渐亮了,他这个样子追她追不了多远的。她转身朝街道上冲过去,刚跑起来就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强壮的胳膊紧紧地抓住了她。她绝望地挣扎着,刚挣脱就又被抓住了。她无比挫败地瘫软下来。在做了这么多努力之后,她想,在做了这么多努力之后。
那人把她胳膊抓住,让她转过身,押着她朝船屋走去。她看见沃尔夫朝她走来。她又挣扎起来,抓住她的男人伸出一只手臂卡住她的喉咙。她张嘴想喊救命,但她还没叫出声来,那个男人就用手指往她喉咙里猛地一捅,让她干呕起来。
沃尔夫走上前来,说:“你是谁?”
“我是柯麦尔,你一定是沃尔夫。”
“谢天谢地你在这里。”
“你有麻烦了,沃尔夫。”那个叫柯麦尔的男人说。
“你最好到船上来哦,该死,她把那块跳板扔掉了。”沃尔夫沿河张望了一下,看见跳板漂浮在船屋旁边。“反正我已经湿漉漉的了。”他说完就滑下河岸,跳进水里,抓住木板,把它随手扔到岸上,然后再爬上来。他又捡起木板,把它架在船屋和河岸之间。
“这边走。”他说。
柯麦尔押着艾琳走过跳板,走上甲板,又走下舷梯。
“把她放在那边。”沃尔夫指着沙发说。
柯麦尔粗鲁地把艾琳推到沙发旁让她坐下。
沃尔夫走进帘子,片刻之后带着一块大毛巾回来,接着用毛巾把自己擦干。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为自己赤身裸体感到难堪。
艾琳惊讶地发现柯麦尔的个头这么小。之前从他抓住她的方式,她还以为他和沃尔夫身材差不多。他是个英俊的黑皮肤阿拉伯人。他不太自在地扭过头,不去看沃尔夫。
沃尔夫把毛巾裹在腰间坐下来。他检查着自己的手,说:“她差点把我手指头砸断了。”他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艾琳。
柯麦尔说:“索尼娅在哪里?”
“床上。”沃尔夫头朝帘子方向一甩,“发生地震她都不会醒,尤其是在激情一夜之后。”
艾琳注意到柯麦尔对这样的对话感到很不自在,也许是对沃尔夫的轻浮感到不耐烦。“你有麻烦了。”他又说了一遍。
“我知道。”沃尔夫说,“我想她是为范德姆工作的。”
“这我不知道。我半夜接到电话,是我安排在纤道上的人打来的。范德姆过来了,派我的手下去找帮手。”
沃尔夫很震惊。“好险!”他说。他看起来很担心。“范德姆现在在哪里?”
“还在外面。我往他头上砸了一记,把他捆起来了。”
艾琳的心沉了下去。范德姆在外面的灌木丛里,受伤了,动弹不得没有别人知道她在哪里了。所有的努力到底还是白费了。
沃尔夫点点头。“范德姆跟着她到这里来的。这么说有两个人知道这个地方。如果我继续住在这里,就得把这两个人都杀了。”
艾琳打了个寒战:他把杀人说得这么轻巧。主人和奴隶,她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