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乡试落幕(1 / 2)与君共请折花枝首页

秋季八月,金桂开得正好,是万里飘香的时节。乡试考期也在此月,因此放榜之日又称桂榜。诸葛长云来看榜的时候,前面拥挤着许多人,本着等人走光的心态,他没有拥上前去,而是在不远处抱臂等待。背靠着石墙,右手拿着本书正在读。

人群中突然挤出个熟悉的身影,是一个少年郎,他举着一张薄纸,一脸兴奋地朝诸葛长云跑来。

“长云兄!你快来看,我把榜单抄录下来了!”

此人乃是跟诸葛长云同一考场的应试者,名唤季凌,年龄与诸葛长云相仿,但无论是身长还是长相,都比他本身的年龄看上去要小。

“你快看,我们两个都上榜了!”季凌笑得咧开了嘴,嘴边的梨涡更显得他可爱。那副纯真的样子,倒是让他想起了谢朝颜。耳边恍惚出现了谢朝颜喊他“长云哥哥”的声音,他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是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嗯,我知道了。”诸葛长云微笑着点了点头,“不过季凌兄何苦将榜单抄下来呢?”

“啊,这个啊,”季凌挠挠自己的头,“得带回去给我祖父看嘛,想让他老人家也高兴一下。”

诸葛长云点点头表示理解。季凌出身不太富裕的平民家庭,父亲在他五岁的时候充军战死了,母亲次年就抑郁而终,家里只剩下他的祖父和一个妹妹。那时候日子过得苦,有什么吃的季凌总先给妹妹吃,有什么好的都想着留给妹妹。随着他一天天长大,身材总比同龄人瘦小,还多病多灾。想着不可能像父亲那样从军,于是季凌便发奋从文。

季凌与诸葛长云本应不会有什么瓜葛,奈何考完试的那天晚上,季凌突然犯了病,在地上抽搐,整个宿寝里只有诸葛长云会医术。一来一去,季凌就和诸葛长云熟络了起来。

“对了诸葛兄,倒是没听过你提起家里的事呢,诸葛兄有别的什么亲人么?”

诸葛长云眼睛一低,想了会儿,说:“我从小无父无母,被师父捡到抚养。除了师父外,没有别的亲人。”

听到这话,季凌有些尴尬,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好在诸葛长云早已不在乎这些,神色如往常般轻松。他收起手里的那卷书,伸出左手:“接下来的考试,也祝愿季凌兄能榜上题名。”

季凌很开心地握了上去:“长云兄也是!长云兄这么有才气,一定比我强。”

“季凌兄过誉了。”

诸葛长云一路上听过不少人的称赞,有夸他相貌好的,有夸他医术精的,有夸他文章好的。但他始终不觉得开心,这些都远远不够,在他要完成的宏图大业面前,这些都远远不够。他还要做得更好。

幼年被师父救下,在山上修行的时候,吃过很多苦。在那之前的人生里,他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他是高高在上的人儿,却一朝沦为弃子。他在山上学会了砍柴,学会了做饭,学会了拿剑,也学会了救人。在他最黑暗的日子里,是师父给了他姓名,是师父教会了他行书写字,救世济人。可是师父从未夸过他。一定是他做得还不够好,一定是。为了完成他的宏图大志,为了不辜负师父,他一定要做得更好,所以这些夸赞,根本无足轻重,他一定要做得更好,更好。所以为了这一切,他不允许有任何人阻碍他。

想到这儿,脑海里不受控地回想起当初跟谢朝颜在永和堂的日子。七月的午后,师父躺在椅上看药理书,谢朝颜趴在前面的桌子上睡觉,阳光照进药堂里,照在她的脸上,头发上,被阳光照到的发丝都泛着金色。他怕她着凉,拿了块毯子给她盖上,阳光照得她脸上的小绒毛都清晰可见。谢朝颜睡着的时候比平时可爱多了,就像一只小猫。诸葛长云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和他想象中一样柔软。可下一秒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

一定是因为她总是喊我长云哥哥,我才会下意识把她当做妹妹看待。诸葛长云这么想着,心里的烦闷才消失了一些。他不是没想过把谢朝颜就这么留在身边,毕竟,她是除师父外,出现在他人生中的第一个人。若是谢朝颜不回去做她的侯府千金,那她就和自己一样,是没有家的人,没有父母,只有师父和彼此。

可若是这样,也就意味着他诸葛长云,有了软肋。

他的人生不能有软肋。

所以,他不能对谢朝颜有任何感情。谢朝颜只不过是他人生的一个小插曲,他们有各自的人生,有各自要走的路。若是再遇见,就当作不认识吧。

一场考试结束,还有下一场,他离自己的目标,还很远。

放榜结束后,所有中榜的人都要去参加巡抚主持的鹿鸣宴。诸葛长云是在京中考的第一轮试。京中的乡试其实是最难考的,也是实力差距最大的。不过,京中也是个能让他了解当今局面的好地方。

鹿鸣宴席间除了平民子弟外,也有些富家子弟。有些富家子弟来参加科考,也只不过图一乐,或是运气好或是动用什么关系,过了乡试。但是后面两场考试,他们便没那么容易过了。

宴内柱子上涂着朱漆,梁上绑着翠色的丝绸,在风中飘荡。外面桂树上的叶子被风吹落,落在诸葛长云的衣袖上,他看了很久,也不忍心拂去。

因是八月,席间不用薰香,就被桂花香扑了满鼻,舞女给每个来席的人都倒了杯桂花酿。诸葛长云一身白衣坐在那里,身姿宛若天人。舞女一时看愣了神,酒都溢出了杯子。诸葛长云轻咳一声,才将她唤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