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实了吗?”
“……没有,”萧培犯难:“那处宅子不大,上下不过十来个人,没有问出关于死者的任何话来。管家女儿及夫人虽然添了新首饰,但管家本人并不缺钱,也不算大疑点。仅是猜测。我不敢打草惊蛇,这枚鹿佩还是趁着赶集,我的手下眼疾手快,挤在人堆里顺回来的。上面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刻痕。所以,只是猜测。”
栗浓却很认同:“虽然只是猜测,但大有可能。”她握着小鹿,微微仰着头,顺着这条思路往下走:“按照这个想法,又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周子义或者他身边的人从金原带了这枚小鹿佩给死者另一种可能便是,死者是金原人,她是跟周子义一起,从金原过来的。再结合这么长时间都查不出死者身份,京中也一直没有人报官、认领尸体来看,后者是很有可能的。”
萧培一喜,继续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故而我叫人去金原也查了查。但是,周子义家……怎么说呢……很古怪。”
栗浓拧眉:“别卖关子!”
“周家,兴男不旺女,仅仅两年里,周子义竟然病死了三个堂姐妹。而且都是正当婚嫁的年纪。”
栗浓眉头锁的更紧:“死期最近的一个,是哪个?”
萧培思索片刻,道:“死期最近的不是周子义的姐妹,而是周子义哥哥周子扬的侍妾。她在周子义赶考前,急病去世了。周子扬据说才华不输周子义,但因为他十分心爱那个侍妾,悲痛过度,大病一场,没能参加科举。直到现在还在拿药材吊着命。”
栗浓激动得猛然一拍席若泽的大腿,拉扯着席若泽道:“就是这个!周子扬的侍妾,周子扬的宅邸,肯定是和他有些关系!”
席若泽痛得呲牙,栗浓浑然不顾,追问萧培:“你可有继续追查下去?”
萧培道:“怪就怪在这里!我就差去刨人家侍妾的坟了,其余的无论怎么查下去,就是找不到疑点!”
栗浓有些失望,更多却是胆寒。
她隐隐有了不妙的感觉,这件案子绝非一桩简简单单的杀人案那么简单。
萧培为了这事已经付出了很大心力,可能查到的仍然只是这些流于表面的疑点,难以深入。
倘若不是他的手下碰巧看见了周子义的手下抛尸,整件案子简直就是滴水不漏,天衣无缝。
本以为只和周子义有关,可目前已知的一切,又隐隐地将矛头都指向金原周家,那个繁荣百年、声名俱泰的世家大族。
栗浓猛地联想到拥云别院,那个永远大门紧闭、自相残杀的,仿若湿黏青苔一样的幽暗之所。
栗浓抬起头来,看着萧培,郑重其事道:“你说的我都记住了。萧培,如果你信得过我,从此刻起,就请全权把事情交给我。但我必须和你说清楚,我并没有绝对的查明真相、惩治真凶的把握。”
萧培垂下头,认真琢磨她说的话。
半晌,萧培很是黯然地笑了:“我知道我人微言轻从,就算我奋力嘶吼,也不会有人听。可是姐姐,”他一抬眼,眼里有一场暴烈到掀起地面土层的大雨:“我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吗?”
这话好像触动了席若泽。他微微欠了欠身子,喉咙里咕哝一声,欲言又止。
这话也触动了栗浓。萧培是什么人物?她第一次见萧培的时候,萧培是何等高贵的人物,他的脚边,匍匐着无数的奴婢他的剑尖,直指她们这些贱民刺客他可以操纵刺客刺杀他的祖父,又兵不血刃地逼迫刺客自裁……
可到了一块板砖砸死三个一品大员的丰殷城,他居然是发不出声音来的蝼蚁。
很可笑,他明明已经在万人之上。
但他又没撒谎,事实就是如此。
他想为自己的朋友发声,可实实在在地求助无门。
他想要说出他看到的真相,却要仔仔细细地小心筹谋。
下层人物的呐喊,从来不是伤春悲秋。
栗浓喉咙被萧培的眼睛噎了一下,但她今天也不太正常,讲话忘了拐弯抹角。
她说:“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周子义的家族过于庞大,他的靠山也过于牢靠。除非圣人有意将凶手绳之以法,要不然,我们应该很难如愿。
倘若我们把所有的证据都找出来了,但还是无可奈何的话,那你,就会成为最好的替罪羊。因为你曾移动过尸体,只要周子义有意栽赃,这个事情就可以颠倒黑白,说成,一切都是你为了替成望舒报复他而设的局。”
萧培直到此刻才发现,栗浓看问题看得真的比他更透彻。他也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两年前的斗法,他和父亲会一败涂地。
但他坚信找到证据就能逮捕真凶而栗浓说,找到证据也不能拿真凶怎么样……这到底比的是谁看问题更透彻,还是谁对大宇更绝望?
萧培思前想后,总觉得有不完善之处,他问:“我若置身事外,你呢?你可怎么自保?”
栗浓:“我叔父是顾临川。”
萧培:“……你叔父是顾临川,真凶也不一定能落网,是吗?”
栗浓:“……行了,闭嘴吧。我不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