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里?同谁去?几时回来?”
“这是机密,无可奉告哦。”
顾嘉树又哪能想不到,顿时恼了:“和那姓沈的去?顾山与,你疯了吧?”
栗浓眼神一凌:“阿苍,你过来就来是惹我生气的吗?”
顾嘉树只得恹恹地败下阵来,他肩膀垮着,嘟嘟囔囔道:“不是,我来是来告诉你,周子义身上没有抓痕。”顾嘉树一开始是抱有骗她的心思的,打定主意有也说没有,但没承想是真没有。
“什么?”栗浓声音一下子提高八度:“你真的和他去泡汤泉了?”
顾嘉树眼一眯:“你说什么?”
“没什么?”栗浓笑笑:“我是说,你牺牲真的挺大的。”
顾嘉树:“……”
顾嘉树隐隐约约有被耍了的感觉,栗浓后知后觉意识到顾嘉树这么牺牲是因为那天两个人实在闹得不愉快,顾嘉树是借着这个事情来赎罪的。
真小孩儿。
栗浓想笑也不敢笑,但是……实在忍不住。
顾嘉树恼羞成怒:“你还笑!”
栗浓捂住嘴不笑出声来,但露出来的眼睛还是饱含笑意。
顾嘉树佯怒了一阵子,便也笑了。
他道:“罢了,我不管你到哪里去,一定要记住我,记住你弟弟在家里等你回来,千万千万,千万不能忘记给我带回好玩意儿来!”
栗浓一口答应:“好。”
顾嘉树上手帮她收拾东西,前后忙活一通,最后又忍不住小心翼翼问她:“姐姐,为什么你那天那么生气?”骂他就罢了,连父亲都顶撞!就好像,要跟所有人作对似的。顾嘉树简直怀疑姓沈的给她下了降头。
“因为,”栗浓一面给包裹打结,一面道:“你太自大了,总想让我听你的。我就不遂你的愿!”
这个原因倒是在意料之外。
顾嘉树的本性是在越亲近的人面前暴露得越彻底,他倒没有多强的控制欲,只是确实自大。在别人面前还知道收敛,在亲近的人跟前,如何放肆,自己也浑然不觉。
他细想了想,利索地认了错误,但却忍不住低声道:“你还不是一样,一意孤行。”
栗浓扛起行囊,对他咧嘴一笑:“没错,我就是一意孤行,少管我!”
她潇洒地扭头就走,顾嘉树默默送她到门口,一路上都在想:她是决心和姓沈的好了,那宋与年怎么办?
他几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唉!她怎么还能说别人,她自己分明最倔了,谁都说不得!
但是,栗浓回过头跟他挥手作别,顾嘉树便也抬手挥了挥,心里叹了口气,安心下来。但是,姐姐终究是姐姐,她是最快刀斩乱麻的人,一定会和宋与年说个清楚明白。
宋与年盯着桌上的窗格影,下午时分,阳光正好,整张窗格的影子完完整整地铺在屋内,只是被他挡住了一部分。他抬起头,对面栗浓的脸上也是道道格影,让她的面容显得分外朦胧。
栗浓开门见山:“我有意中人了。”
恍然之间,宋与年觉得此情此景分外熟悉,好像,他已经梦到过了,惊醒时一头冷汗。
他桌下的手冰凉得吓人。他一只手紧抓着另一只手,心里一股力量喷薄欲出,他想要问一句:那我算什么?但他不可以问。他只是说:“你是大户人家的女儿,难道不知道名节的重要?与娘,你好糊涂。”
名节这个切入点很不错,很现实又公正,好似他脱开了正牌未婚郎君的位置,单单在世俗观念上都可以批判她。
但栗浓惊世骇俗:“世人怎么看我,我并不在乎。”
宋与年终于忍受不住,他咬牙道:“我知道我不是你的意中人,但你是许给我的,你现在将我置于何地?”
栗浓谦卑、平淡、真诚,她望着宋与年,当真恳切:“殿下,我很抱歉。但我们的婚约,恐怕做不得数了。”
栗浓见他被这句话镇住,却狠心把话说的再透一些:“我们的婚约有多荒唐,想必不用我说。我会想办法取消婚约的,殿下请放心。”
宋与年听她一声声殿下已经难过不已,栗浓立起身,便要离开。
“与娘!”
“行非,看开些吧。去找你的心上人意中人,怎么也比一纸婚约牵头的我强。难道你不想迎娶自己的意中人吗?”
她话音刚落,宋与年便已经出声:“想。”
栗浓着实愣了一瞬,但只是一瞬,她飞快地答了一句:“我也想。”
她走了。
宋与年呆坐。不知多久。
面前的三勒浆因为放的太久,浆水已经分层,轻而清的在上,重而浊的在下,分成三种颜色。
窗影整个从桌面移走,宋与年坐的地方完全成为照不见光的所在。
他脑子里混混地想着栗浓曾经为他挡刀的经历。他或许没那么喜欢栗浓,他只是喜欢光。
他僵硬地站了起来,走到门边,迈步出去,离开这个屋子,他终于还得像没事人一样。
或许,栗浓本人早已忘了为他挡过刀吧?
罢了,谁还不会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