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重又唤起了她的委屈,她没再说话,继续哭着,因为情绪崩溃,丁渺并没有注意到,阿寻这话和他之前行为的相悖。
她抱着他,眉尖黑气渐渐褪~去,在伤心和绝望之外,头一次,有了点心安感。
阿寻并未说话,他眉心小蛇犹如活物,红的胜血,突然一动,他心口便又是一痛。他狠狠攥紧手,试图忍住痛意。可下一刻,男人眼中的隐忍和温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因为痛苦而产生的想要毁灭一切的疯狂。
少女柔~软的身体靠在怀中,令他眼神微怔了一瞬。
可浑身上下,深入骨髓灵魂的痛楚,折磨着他,他渴望着鲜血和杀~戮。
少女的脖子很细,仿佛轻轻一碰,就能掰断。
明明痛苦至极,可这次阿寻的脸上却带了微笑,他抱着少女的手,微微向上,落在了她的脖子上。
死亡是很美好的事情,因为死亡之后,便再没有痛苦了。
他正要用力,却突然感到身上的痛楚竟被压制,渐渐远去。
阿寻眼眸微缩,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他收了手,在感受到异样的侧脸上轻轻一抹,食指上沾染了一丝血丝,隐隐含着金光一般,在他看过去的瞬间,竟被吸入了皮肤之中。
与此同时,他手上的红色血线竟尽数褪~去,双手重新归于白净,痛苦也消失了。
阿寻没了记忆,折磨之下的行动全都出于本能,是身体中过去行动的残存。他不知道为何会痛苦,但却下意识的觉得,那痛苦不会如此轻易的消失。
唯一的原因,只有眼前这个人。
她救了他。
她很特别。
是个珍贵的宝物。
少女仍在哭泣,她不知道刚刚发生的所有事。柔~软的身体,沾湿的肩膀,阿寻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感知到另一个人的存在,如此之近,如此宝贵。
他几乎是颤~抖地抱住了她,紧紧的,仿佛沙漠之中干枯将死之人看到了一滴水,哪怕是死亡和虚幻,也不愿意放开。
“别哭,”他似乎第一次安慰人,几乎是有些笨拙的开口:“陪着我。”
他安静下来,眼中的嗜血和疯狂褪~去,茫然了一瞬后,重又恢复最初的安慰和疼惜。
丁渺是哭着睡着的。
睡梦之中,她并不安稳,只觉自己仿佛身处一只小船之上,在狂风暴雨的海面上飘摇,随时都可能葬身鱼腹。
可小船之上,有一盏灯。
桔光温暖,是黑幕海天中唯一的光,风吹雨打,也从未熄灭,抚平了她的不安和惶恐,给了她微末的希望。
丁渺的手紧紧抓着灯罩上的幕布,荒寂的心,终于安定。
阿寻低头,给靠在他腿上的少女掖好被角,看她眉尖紧皱渐渐松开,似乎睡得沉了,终于松了口气。
他靠在一旁碎石土堆上,身上只着里衣,外衣脱下在地,肩膀位置正被丁渺死死地抓在手里。
阿寻并未睡,他抬起头,房梁已塌,眼前是漫天星空,一轮圆月,挂在天际。
今日,是十五。
——————
第二天一大早,丁渺就醒了。
她睁开眼,眼底一片冰冷。
天道送她来这里,不是让她来和和气气过家家的,她以为,一片赤诚,便可换的真心。
她错了。
她不该心软。
无论是对花翔兰,还是对那些存了恶意的愚昧村民,她都不会再心软了。
她看着眼前天幕微光,转过头,在一片断壁残垣中看到了阿寻。
他只着里衣,面色比以往更白,清晨的雾气中,他冲着丁渺,露出笑容,胜过初春朝阳。
丁渺却没笑,她坐起身,眼眸比三月的风更冷:“你到底是什么人?”
“昨夜你身上有灵气,明明是修者,怎么会失忆呢?”
“你为什么骗我?”
阿寻面色怔然,脸上有一瞬的无措,他目光本来落在丁渺身上,可一见她衣服还破着,耳根微红,忙移开了眼,看着旁边外院里一株迎风颤~抖的白色小花:“丁姑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事到如今,你还想骗我?”丁渺眼神凌厉,拉过阿寻的左手腕,按住他的脉门,探入灵气:“在我这里,你藏不住的。”
习武之人对脉门一向谨慎,是不会轻易受制于人的。可当丁渺按住他脉门时,阿寻只是顿了顿,并未动作。
他目光微垂,苍白的脸上染了一丝红,身体紧绷,全身所有的感触,都集中在手腕上与丁渺肌肤相触的地方。
“怎么会这样?”
丁渺微愣,手腕是每个修者的灵穴,通过灵穴探查,即便是神仙们,也断断无法隐藏身上灵力,可她灵气探入阿寻身体,上上下下搜了个遍,竟连一丝灵气都未找到。
可昨晚他明明……
丁渺垂眸,难道与他身上的禁咒有关?
她松了手,并未深究,转了话题:“昨夜,谢谢你帮了我。”
“丁姑娘是我的恩人,我自当护你。”
丁渺笑笑,不置可否:“我想换件衣服,你能出去吗?”
阿寻当即站起身,他几乎是逃一般,离开了这里。
房子已经塌了,周围除了碎石,和房门边那残留的破墙之外,和外界基本连通。
她换衣服,在这里,和在大庭广众之下,没有什么区别。
幸好,现在还没有人。
没人看到她此时的模样。
丁渺想起身,却看见衣柜被压~在一处断墙下,砸了个稀巴烂。
她嘴角扯动了下,这下,连衣服都没了。
院中突然传出声响,丁渺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双手结印,就听见阿寻的声音远远传来。
“丁姑娘,你稍等,我给你搭一个帘幕。”
丁渺心底一跳,就见阿寻抬着晾衣架过来,他视线一直垂着,从未看她,拿着晾衣架和上面的衣物床具,给她围出一个小空间来。
眼前是粗糙的布料,因为细微的风而晃动,可那布料将她围得严密,她是安全的。
“丁姑娘,你的衣服,就放在旁边,事急从权,碰了姑娘的衣柜,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丁渺闻声转头,才发现阿寻外衣下还有一件衣服,叠的整齐,似是昨晚他就已经备好了。
帘幕外,阿寻的声音稳稳传来:“你放心换,我在这守着。”
丁渺拿起衣服,“嗯”了一声,第一次回应了他。
她换好衣服,走出帘幕,看向阿寻,问道:“花氏呢?”
她眼眸重归冷寂,花翔兰害她,她虽不能杀她,可也不能如此轻易地善罢甘休。
阿寻看她一眼,让出了墙壁后趴在地上数蚂蚁的人,眼中有一抹悲悯:“她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