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寻没吭声,却也没动,但当丁渺继续往前走时,他亦步亦趋,并不离开。他面容平静,唯独在丁渺看过来时,对上她的眼神中,有一股倔强的执拗。
丁渺没有心思跟他扯皮,旭日东升,天光微亮,已有人家冒起炊烟。
她来到范家,避开人,在范家周围布下了引灵阵。
范成才昨晚受伤严重,这阵法能借灵气,吊住他的一条命。
被这人欺辱,丁渺心中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可如今却要布阵保他性命,她心中不甘。
她眼神空寂,不发一言,狠狠咬着嘴唇,几乎是机械一般埋下了所有的阵点。她发誓,等到道运气离去,必然叫范成才死无葬身之地。
她并未避讳阿寻,阿寻也没问她的目的。
丁渺之后去了青龙山,她沿着昨日村民们挖好的沟渠和种好的桑树,布下阵点后,便拿起镐头,来到停下的位置,扬起镐头,打算挖渠。
手中的镐被阿寻按住:“你休息,我来挖。”
丁渺微微抬眸,她的眼神中甚至带了点恨意,也不知道是对谁,她什么都没说,可阿寻却放开了手。
他看着丁渺一下下地挖渠,手上带了狠劲,白皙的手被摩~擦地起了红印。他眼眸微垂,唇微抿,拿起另一个镐头,来到丁渺的身旁,陪她一起挖了起来。
任破岩来的时候,两人已经挖出将近五米的距离。
他步履匆匆,待看到丁渺时,才放了心。
“丁丫头,你家里是怎么了?怎么房子都塌了?花大娘也受伤了?我问她她也不说话,我让虎子把她带到我家去了,周边乡亲也都说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了?你告诉我。”
周边乡亲不知道?
丁渺冷笑了声,昨夜那般大阵仗,得是睡得多死才能全然不知,恐怕是怕惹了范家这个麻烦吧。
那些人中,也有那天帮她凑钱的,也有来这做工的,还真的是人心多变,不可轻信。
“任叔,之前雇人的时候,有些乡亲契约是不是没签?”她开了口,面容清淡:“我知道,都是乡里乡亲的,任叔心善,人家说几句,你不好拉下脸,这契约就拖住没签。既然这样,我就来做这个恶人。任叔,今日午时之前,若是还有人做工不签契约,那便不用来了。”
“丁丫头,你——”
“这是一件小事,也是在立规矩。乌合之众,是无法帮我建城的。若是任叔解决不了,就当我看错了人。”
她放下镐头,拿手倚着,转头看向任破岩,清丽瞳孔中,除了以往的坚决之外,还掺了几分属于上位者的果断和冷硬。
任破岩呼吸一滞,他恍然想起,在罗城买卖时,曾远远看到过的罗城城主吴筏,他的眼神给予的压迫感,与此时的丁渺很像。
任破岩退后一步,微微低头:“丁姑娘,是我错了。若想建城维持,我不能再以家长里短的乡村思维为重。今日午时,村人的契约我会全部拿到。”
“任叔明白就好。”
“那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任破岩抬头,眼中的火光不散。
“花翔兰灌醉了我,把范成才放进了我房中,想要强迫我。阿寻救了我,他武功很强,但因为失忆无法掌控,把房子弄塌了。至于花氏的伤,应该是被砸到了。”
“范成才呢?”
“右腿应该废了,人死不了。”
“想不到花大娘竟然是这样的人,竟然将自己的女儿——”任破岩气极,可见丁渺神色淡淡,并无反应,他猛然意识到,若论伤心怒意,眼前的少女只怕心中早已千疮百孔,他此刻发怒,只是在她心上扎刀。
他平稳了心情,帮忙出主意:“丁丫头,新来的知县康大人公正廉明,之前六道沟的钱家侵占田地,康大人也没有姑息,打了板子。范成才受伤,范家不会罢休,如果我们递上诉状,康大人定会为你做主,还能防止范家倒打一耙。”
“好,那就递诉状。”丁渺说道:“日后,我们想要联合其他村,也需要康大人的帮助,提前接触一下也不错。”
“还有,李来庆今早从罗城回来了,你之前跟我提到的会吐彩丝的蚕,他也打听了,但就算在以纺纱著称的南江城中,都没有这样的蚕。他将能买到的蚕都买了,回来会让村人试着先养养看。”
“我知道了。”丁渺点点头。
之前见花翔兰刺绣,丁渺便想以纺纱刺绣作为立城之本。真仙界中有一种彩线蚕,灵气温养之下,能吐出彩色的丝。她便跟任破岩说了,让进城采买的人多多留意。
这彩线蚕与众不同,若没有足够灵气养护,便和普通的蚕一样。丁渺也不确定,在这下界之中能否找到,便只能试一试。
两人又聊了会,将事情都安排好后,其他村人也渐渐来了。
任破岩从怀中拿出个布包,递给丁渺:“丁丫头,你早上什么都没吃吧,这是你婶子做的干面饼,你先垫垫肚子,这几天就去我家住,我让她做些好吃的。”
“谢谢任叔,我还有些事要做,晚点再回来。”
丁渺接了面饼,离开这里,继续深入青龙山,来到河边,坐了下来。
她打开布包,拿出面饼,明明肚内空虚,可她却没有半分胃口,见阿寻跟过来坐在旁边,她将布包扔到他的怀里:“你吃吧。”
阿寻接了布包,略一犹疑,掰下一小半后,将剩下的小心收起,沉默地吃着。
丁渺拨弄着眼前溪水。
她并没有什么事情做,只是并没有心思去看任破岩和乡亲们签契约时那闹哄哄的场面,她嫌烦,便来了此处休息。
四下安静,只余微风,身旁的阿寻似乎连呼吸也无,清静极了。
“呦——”
一声鹿鸣,丁渺转过头,就见高大的白鹿踏水而来,停在她的身旁,拿鼻子拱了拱她的手。
她手心微凉,当下目光警惕,看向阿寻。
阿寻是修者,极品灵脉对于修者来说,可是绝迹的宝物。
可阿寻目光清澈,声音温和:“这白鹿,似乎是我昨晚看到的那只。”
对上丁渺疑惑的目光,他解释道:“昨夜我喝了药,睡得很熟,是这白鹿叫醒了我,我才知道你出了事,忙赶过去。”
原来如此。
丁渺轻轻抱住白鹿,将头靠在它柔~软的皮毛上,轻声说了句“谢谢”。
白鹿呜鸣两声,蹭了蹭丁渺。
它将一块绿色的石头吐出,放到丁渺的手上后,转身跑入山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