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善玉已经穷途末路心灰意冷了,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想,罢了,就当是渡了个劫吧…… 刚要应声,就听见萧凉欢在一旁从容不迫地开口道,“如此,殿下请吧。” 善玉愣了愣,就见他从容不迫地走到小几边上一掀衣袍,坐在棋盘一侧,伸出一只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不紧不慢地将棋盘上的黑白棋子拢了拢,归入棋盒内,而后抬起头好整以暇地看过来。 …… “本殿方才说是要与殷大人切磋一番。” 萧凉欢淡淡道,“夫妻荣辱一体,妻主的事自然也是本殿的事了。” 善玉闻得此言不由得朝他看去,见他脸上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心下忽然涌起一种名为感动的情绪。 这感情太强烈,竟叫她产生了一种即便把宝物拱手让人也好似没有那么心窒苦闷了的感觉。 夏侯渊脸色僵硬了一瞬,但话已出口不好收回,只好朝小几走了过去。 萧凉欢直起身子正对她,有礼有节道:“殿下先请。” 夏侯渊执黑棋,萧凉欢执白棋。 书房里一时安静下来,只余下棋子敲击棋盘的清脆响声。 善玉站在萧凉欢身侧,蹙着眉,神情好似比自己上场还要紧张。 萧凉欢一手捻着棋子目光扫过棋局,一边还出言轻声安抚她道,“妻主不必担心。” 转眼,棋局已经徐徐展开,善玉见夏侯渊虽然行为胜似强盗毫无逻辑,但头脑却极为清晰犀利,棋路霸道无比,若是和她那半吊子棋艺比起来,就是杀她个十盘也不过半柱香的时辰,想到这里,不由得暗暗后怕,还好不是自己与她对弈啊…… 反观萧凉欢的棋路却很是兼容并蓄,他似乎无意正面冲撞,因而很快就落了下风,善玉怕他心中负担过甚,想了想便悄悄扯了扯他的衣摆,附耳过去嗫嚅道,“不过几件藏品罢了,我没关系的。” 萧凉欢手下一顿,墨黑的眸中忽然飞快地掠过一抹莫测的笑意,却被夏侯渊极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心下暗道一声不好,低头望去,果见萧凉欢手下棋子倏然间变换诡谲起来,她不由得屏息凝神起来,落子的速度放慢了许多。 善玉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刚才明明还好好的棋局怎么突然之间变得疑云重重了,她抿了抿唇静下心来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棋盘,渐渐地好似发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事实—— 无论夏侯渊在何处落子,萧凉欢总能在她之后不假思索地就跟着落下棋子,时间一久她忽然心里头浮现了一个更可怕的念头—— 夏侯太女她好像已经被深深套路了呢…… 半柱香时辰不到,脸色青白的夏侯渊已经连输三盘,溃不成军,快得不可思议。 胜败已定,萧凉欢垂眸,依旧用不紧不慢的速度归拢着余棋。 …… 夏侯渊忍了忍,咬牙道,“你之前那半局棋只是为了刺探虚实是么。” 萧凉欢脸上神色淡淡,不骄不躁,不矜不伐,“六年不见,我本以为你的棋艺大概要比过去精进不少。”言下之意就是,你让我失望了…… 善玉抿了抿唇,尽量让自己不要兴高采烈得太过明显,可不知怎的一见到夏侯渊吃瘪的样子,她真的好开心好痛快好解气哦! 尽管她们才认识没多久…… 不过,她转过头,望向刚刚那个执着白子为她而战的萧凉欢,只觉得自己好似又更多地了解他了一点。 但不知怎的心头的那炽热滚烫的喜悦却忽然渐渐冷却消退下去,反倒那一种不真实的惶然之感好似又缓缓上涌了出来。 夏侯渊倏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他,脸上隐隐起了些山雨欲来之势,“萧凉欢,此事没完。” 跟着她冷笑了一声,扭过头看向殷善玉不怀好意道,“愿赌服输,既然如此还请殷大人替本殿将玉暹大人的墨宝仔细收好,晚些时候本殿自会差人来取。” …… 虽然还是很怄气,但是善玉知道这已经是眼下最理想的结果了,毕竟两国交好为重,她身为朝臣为国牺牲些也本是应当。 正要应允下来,就听萧凉欢此时又淡淡地开口了,“我早先时候收了两幅玉暹的笔墨,就在宫里,以二换一,你意下如何?” 这这这——当然是划不来的! 善玉刚要开口,就见夏侯渊眼珠一转,勾起嘴角道,“再加上你那副江帆亭阁图。” 分明是抢劫啊! “成交。” 善玉:…… 江帆亭阁图啊! 那可是长皇子殿下唯一一次随他母皇去游春时所作,也是他所有画作里,最久负盛名的一副作品啊! 善玉心里已经焦急地想撕心裂肺地吼一吼,可是当着夏侯渊的面,她只好忍着皱眉不语。 待到将夏侯渊送进大殿去见女皇后,善玉实在忍不下去了,就在大殿门口对萧凉欢道,“你怎么就这么答应她了呢?这也太不可理喻了……” 萧凉欢望着她因为生气而双颊生嫣,神采奕奕的模样,心里一动,回道,“在我看来这笔交易是赚到了啊。” “哪里赚到了?!!不过就是一副书法,你怎么也犯不着把自己的江帆亭阁图就这么给出去呀!”她此时在已在心底将夏侯渊狠狠地唾骂了个千百遍。 “善玉。”萧凉欢突然出声唤她的名字,目光灼灼地望着她,“虽然江帆亭阁图对我而言的确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可是,眼看着你要将心爱的书法藏品拱手让人,忽然之间我竟觉得那也不过就是一副画作罢了。” 善玉愣愣地看着他,瞬间失去了所有言语的能力,她低下头想扯一抹笑,可是眼眶竟然有点热。 虽然他俩此刻站在大殿正门口这气氛肃穆庄严的地方,可她胸口却有一种情绪好似翻江倒海般强烈,她深深呼吸几口,却依旧按捺不住那股澎湃汹涌的冲动,脑海里一时只剩下一个胆大妄为的念头…… 再次抬起头,她清澈的眼中闪过一抹坚定的微光,不由分说地上前狠狠地压住了他的唇。 起初只是唇瓣摩擦吸吮,许是因为萧凉欢也毫无心理准备,她轻而易举地就长驱直入,炽热的唇舌放肆地纠缠在一起,随着唇舌的深入,萧凉欢也紧紧地回抱住她,热烈的情感一发不可收。 不知过了多久,混乱之中似乎听见殿门大开的声音,善玉脑中掠过片刻清醒,等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时,顿时惊得魂飞魄散,面红耳赤地想要停止这股狂风骤雨,可萧凉欢却更逼近了一步,身体愈加紧迫地与她贴合在一起,唇舌猛烈地在她口中攻城略地。 就在她觉得快要承受不住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此起彼伏地抽气声,一道惊诧到极致的呼喊声在她耳边炸开,“二哥!!!” 萧凉欢终于停顿了一刻,他稍稍退开了些,灼热的气息依旧萦绕在她的脸旁,他那墨黑的眼眸里还有未退的情意,抿了抿有些微微红肿的唇,他的视线依旧绞着她的,脸上忽然绽开了一抹绚丽夺目璨烂至极的笑容。 善玉脑袋沉沉的,泛着晕眩,胸口上下剧烈地起伏着,若不是他此刻与她十指紧扣,不容她躲闪分毫,她怕是早就恨不得化风而去烟消云散了。 萧凉欢转过身,殿门大敞着,正对上皇上好似被一道惊雷劈过的神色以及两国使官极为震惊复杂的眼神,就连夏侯渊的脸上都写满了意外,然而他却毫不在意,依旧是那么镇定自若,就这样牵着她的手迎着各式目光从容不迫地走进殿内。 善玉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了,只是麻木地跟在他身后,任由他牵着朝前走去。 皇上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朝齐国各位使臣干笑了两声道,“人都到齐了,吩咐下去可以开宴了。” 这场洗尘宴上气氛很是诡异。 萧凉意坐在上首,身侧伴着淑贵君。夏侯渊坐在下首左侧席位,正对面是坐在下首右侧席位的萧凉欢和殷善玉。 当着底下众位大臣,萧凉意鼓起勇气率先举起酒杯朝着夏侯渊道,“太女时隔六年来到陈国贺长皇子殿下新婚,实在是情深义重,朕敬你一杯。” 说着,一仰头就饮尽杯中酒。 夏侯渊自然也起身,端起酒杯一口饮尽,“本殿离开陈国之时,女皇只有十岁,如今已是羽翼丰满,亭亭而立的大姑娘了,本殿真是万分感慨啊!” 凉意心道一声呵呵,要是没有你这道童年阴影,朕恐怕成长得会更好。 夏侯渊没有坐下,反倒重新斟了一杯酒,向着殷箫二人道,“昔日在陈国,长皇子殿下与本殿感情最好,对本殿处处照拂,今日本殿见你夫妻二人如此恩爱,实在是万分高兴,本殿敬你二人一杯。” 萧凉欢与善玉端起酒杯与她隔空致意了一番,便双双喝下了。 “好!爽快!”夏侯渊抚掌大笑道,忽而又道,“今日本殿到殷大人府上坐了坐,殷大人实在太客气,赠了本殿好些珍品宝物,本殿特再敬你一杯。” 善玉捏着酒杯的手指不由得攥得指节发白,她深呼吸一口气,按捺住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想了想还是僵硬着脸一口气把酒喝了。 “哦,朕倒不知还有此事,殷爱卿都赠了些什么宝物给太女啊?”凉意饶有兴致地问。 萧凉欢淡淡道,“没什么,不过一些字画书法罢了,不值一提。” 夏侯渊挑了挑眉,刚要开口,就见萧凉欢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她勾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倒就真不说话了。 “朕倒是不知,太女几时竟喜欢起舞文弄墨了。” 殷善玉闻得此言,想到她说起那番夺人所好论时眼中闪过的恶趣味,更是一时气极,举起一旁的小刀对着盘中的羊肉就是一通乱捅,只把它当成夏侯渊出气着。 夏侯渊见她这般,一双勾魂潋滟的眸子不由一动,唇边忽的绽开一抹莫测的笑意。 只见她极重地叹了一口气,一脸无可奈何地摇头道,“实在是,盛情难却啊!” 殷善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