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爱爱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他依旧维持着她昨晚睡着时的姿势,坐在床边的小皮凳上,伏在她的床边握着她的左手。她侧过身来,看着他的眉目如画的俊美面容。昨晚在他的逼迫下,她吃完了整整一碗面,连汤都没剩下一滴。而后被他抱到床上,将盛满热水的水杯放在她的胃上,杯子里的水换了一次又一次,直到确认她方才吃的那碗面已经开始消化了,他又开始用自己温热的手掌替她揉胃,另一只手握着她的左手,哼唱她喜欢的歌哄她入睡。 她不知道自己前尘修了几世的佛,才得来他这独一份的温柔。但她却知道自己的胆怯,小心翼翼地瞒着这份被自己放在心尖的爱慕,生怕一个不小心,这份旖旎便会化成一缕青烟直消云间。 她转头看了眼床头柜上的闹钟,指针刚好停在自己平时起床晨练的位置,生物钟准得分秒不差。她轻轻抽动手腕,希望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中抽出来,却不想惊醒了他。他睡眼惺忪,怔怔然然:“怎么了?”话音方落,神情突然紧张,坐直身子,将她的手握得益发得紧:“胃又疼了?” 她被他的紧张反应惊到,怔了片刻,心头一暖,嫣然一笑:“我没事了,只是晨跑的时间到了而已。” 她虽是笑着的,面容里却依旧有掩不住的虚弱透出,他又气又怜,声调沉了几分:“今天不跑了,再睡一会儿。” “我……” “算了,干脆别去了,我等会儿帮你请个假。”说完回个味,又道:“我还是这就去罢。”说着便放开她的手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她一时反应不及,他已经走出门去,顾不及穿鞋,她急忙从床上起来追了过去。 她从他的身后抓住他的手,止住他前进的步伐:“不要请假。” 他闻言转身,入眼便是她倔强坚定的剪水双瞳,知她如他,明白她的驴脾气,只要她身体无恙,惯着她些又能怎样。他无奈妥协:“好,不请假,但是晨跑今天说什么都不行。” “好。”她见好就收,爽快答应。 “那现在就回去睡觉。”他拉着她的手向卧室走去,低头看见她□□的双足,心间微愠,将她一把抱起,却也不忘数落:“鞋都不知道穿!” 他语气不佳,她缄口不言。 将她放在床上,他随着也躺在一旁,从后怀抱住她。 “睡吧,一会儿我叫你。”他说,声音里的疲惫掩也掩不住。 他声音里的疲惫不漏丝毫地进了她的耳朵,她不想再给他添堵,乖乖地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入睡。奈何生物钟强大如斯,滴滴答答扰人清梦,实在是难睡得安生,索性睁开眼低头看着他搭在自己腰间的手,骨节分明,白皙纤长,着实耐看。 不想,看着看着便也睡了过去。 睡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田爱爱便被云轩叫醒了。她神清气爽地走去卫生间洗漱,他则躺在她的床上继续睡觉。她离开的时候他正在她的床上睡得酣然,她展颜微笑,替他将被子盖好便转身出了门去。 田爱爱已经坐在办公室里写了三个小时的文件了,脑袋里嗡嗡地响,早就被这些乱七八糟的公文搅得一团糟了。廖以堃便就是在此时极没有眼色地出现了,带着一脸的不正经,油嘴滑舌地敲响了她办公室的木门。 “呦~这么勤劳啊!喏~请你喝饮料!” 一瓶可乐直直地坠进了她的怀里,她拿起瓶子看了一眼,黑黑的液体在透明的瓶子里晃荡来晃荡去,激起了一层腥黄色的水沫。她面无表情地将瓶子抛回去,语气不善:“我不喜欢喝可乐。”语毕,再次拿起一旁的钢笔开始奋笔疾书,耳中却有他靠近的脚步声漏了进来,她语调平平,道:“给你科普一下,可乐杀精。” 廖以堃的脚步当即顿住,脸黑如墨,却是深换口气,温言软语地问道:“那您想喝什么?我给您买来?” 田爱爱一时来了兴趣,她实在是琢磨不透这个家伙打了什么主意,将笔帽套好放在一旁,转过身来望着他,目光炯炯:“说吧,想做什么?” 廖以堃没想到她会这般直接,稍愣片刻,便恢复以往模样,搬了个椅子坐在田爱爱的对面,双眼含情脉脉:“我喜欢你,我想你做我女朋友。” 田爱爱面上没有丝毫波澜,她早就料到他会这么答她。这个人,明明对自己充满了敌意却总是做些暧昧追求之举,她实在是想不出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招了这么朵奇葩。 “廖以堃!” 突地一声怒吼传来,二人齐齐转头,只见廖权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怒视着方才温情脉脉表白心迹的廖以堃。 廖以堃当即一个冷颤,心瞬间凉了大半,他竟如斯震怒,在他的心里,她已经这般重要了吗? 廖权已经走了进来,站在廖以堃的面前,面色漆黑,声音里的怒气显而易闻:“出去。” 廖以堃尚且温热的半拉心也随着这声‘出去’凉了个透,星眸一盈,转身离去。 房间里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田爱爱与廖权相对无言。这回她是彻底明白了,难怪廖以堃对自己敌意甚重,原来是因为这个老祖宗。突如其来的洞若观火使得她瞬间失了兴致,背脊顺势靠向椅背,声音已是一贯的清冷:“他哭了。” 廖以堃不置一语,面色肃然地走向窗边,窗外已是一片晚秋时景,那人便在一片秋叶的黄里愈行愈远,间或抬起手来抹泪。这么多年了,依旧是哭包一个。 “为什么不说?你看不出来你俩的心意是一样的吗?” 田爱爱已经站在了廖权的身边,视线随着那个军绿色的点而移动。 “两个男人,能有什么未来。” 他的声音很淡,话却沉沉地压在她的心上。 廖权的话一直辗转在田爱爱的心头,就像是一把手捏住了她的心间,沉得她喘息不得。她不明白,明明都是喜欢,都是相爱,且俱是一种陪伴,为何他们的感情就这般见不得光呢?我们这些所谓的异性恋与他们又有什么不同呢?我们在做着自己喜欢的事,爱着自己喜欢的人,他们也是同样,出于自愿,两人相知相爱相依,同样的共度余生,为什么我们的坚持便是忠贞与高尚,他们的坚持却落了个冥顽不灵的囹圄呢?田爱爱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她希望学长幸福,希望这个保护她照顾她多年的面冷心热的学长幸福,可她什么都不能说,她只能抿紧自己的双唇,咬牙忍住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言语。她多想说“学长你勇敢地做自己吧,你没有错,错的是这个一元化价值观的社会”,她多想给学长一个大大的拥抱鼓励他不管不顾地向前走,可她不能,她或是有能力改变他,但她人微言轻于大众所不容,她改变不了这个社会,她不能明明知道前程荆棘满途却仍将学长推出去。 一种从心底升起的脱力感将她坠了个趔趄不安。 田爱爱回到家的时候心情仍未转晴,廖以堃却靠在她家的门上直直地望着她。她微微愣了一下,此时的廖以堃较之以往似是可爱了些,她心间突然生出一丝怜意,缓步走向他,声音温和:“有事?” 他依旧靠在门上,双眼桃红,不看田爱爱,低下头来浅浅地缓了口气,转过头来的时候已是笑容满面,声音一如往昔的油腔滑调:“你还没有答应我呢~”说着,藏在身后的右手缓缓地移到田爱爱的面前,一束鲜艳的红玫瑰在淡粉色包装纸的映衬下愈加的娇嫩了。 “做我女朋友吧。” 他不抛弃不放弃接着上午的话题固执己见。 她突地一阵气闷,心头绞痛,但她知道,自己此时的疼痛远不及他的万分之一。为了守住自己喜欢的人不得不去追求自己最为嫉妒的人,明明厌烦的要死了,却仍要装作一副喜欢得不得了的模样,何其悲哀。 她低下头看了眼他手中的花,微笑着接了过来,话还未吐出,身后便传来了物体落地的声音,转头,云轩站在身后,神情诧异失望,手中的剧本此时正凌乱地躺在地上。站在他身后的白小彤亦是神情惊诧错愕不已。 “不高兴。”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心底响起,声音很小,仅仅存在于自己。她听见自己挽留的声音挤在嗓子眼里寸步难行,她听见他转身离去的脚步声,她听见白小彤慌忙追去时凌乱的呼唤。刹那间,她天旋地转,他误会了,他定是以为她接过花是答应了。自那次醉酒,他许将来于她后,话题虽未再被提及,心里却俱是静默坚守着的,他努力应她芳华,她自是欣然自守。可如今,一切都乱了,他,就这样走了?没有探究,没有质问,甚至没有一丝眷恋,转身便去,征伐果断,手起刀落。 亦或是,其实他早已厌倦了这不明不白没名没分的纠缠,只是缺个抽身而去的理由罢了。 “你还好吗?”廖以堃的态度柔和了些许。也对,没有威胁的存在犯不得伤肝动气。 田爱爱捧着花束转过身来,语调平稳如常:“花我收下了,至于在一起,咱俩情不投意不合的,别虐待自己了。” 廖以堃悻然,抬起手来摸了摸脖颈,声音明显虚了几分:“那我回去了,你……”他清咳两声,继续道:“今天,对不起了。” 田爱爱淡淡地“嗯”了一声,她不想说什么“没关系”之类的屁话,她很有关系,她觉得自己的天都要被抽走了,现在支持自己依旧站得笔挺的只有自己的倔强,仅此而已。 廖以堃与田爱爱擦肩而过,身影即将没入转角时,田爱爱开了口:“你和他的事,不要再脱别人进来。” 今天是她,明天又会是谁呢?这个世界真可笑,你看不得“异类”幸福,“异类”亦不觉破坏你的平静罪恶。彼此往复,冤冤相报,谁都不是谁的受害者,谁也都是谁的迫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