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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瑟万分惊喜地回转过身来,她登时站起身来,掀开自己头上的红纱盖头,她没想到载潋也会来,纵是朋友,纵是知己,她也未想到以载潋的身份,她会亲自来参加自己的婚礼。阿瑟喜出望外地将载潋抱进在自己怀中,眼边溢着泪道,“格格您来了!我万万没想到格格今日也能来!我今日终算是了无遗憾了。”

载潋伸手擦去阿瑟脸上的泪,感动地落泪道,“你我是莫逆之交,我怎会不来。”

载潋回头瞧了瞧静心,静心便叫阿升将贺礼都一并抬了上来,静心站在一旁指着贺礼也欣慰地笑道,“瑟瑟姑娘,这是一套花汉春,格格送来做你的妆奁,还有一套花粉,是格格亲自采买了花瓣为你研磨的,后头还有些珠翠首饰与银两,连同着当年格格出嫁时六爷七爷送的部分嫁妆,格格也都赠予你了。”

静心说至一半忽有些哽咽,因着只有她明白,载潋送这些给阿瑟,是因为载潋知道自己即将命不久矣,她想留下些银两给阿瑟来日应急用。

阿瑟见到载潋将当年载洵与载涛送给她的妆奁都一并转赠了,心中便立时察觉不对,她只问载潋道,“格格,怎么将六爷七爷给您的贺礼都送了?您有心事,是不是?”

载潋自知阿瑟聪明,最能体察自己的心意,便不敢与她多说,只怕言多必失。今日可是阿瑟大喜的日子,载潋即刻转移开话题笑道,“阿瑟,卓义呢,怎么还不见他来迎亲?”

阿瑟身后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女孩答了载潋的话,她歪着头笑道,“卓义先生很快就该到了!先生在前街置办了新宅院,我们前几日还去过,卓义先生布置得可用心了!宅院离我们学堂不远,想是过不了一会儿也就该到了!”

载潋前几日正巧听说卓义将他父亲从醇王府别院上接走了,原是因为他自己置办了院子,载潋搭住阿瑟的手道,“瑟瑟,只要他肯待你用心,我也就放心了。”话毕后载潋也落了两滴泪,她为阿瑟高兴,终究最感动于他二人的“有情人终成眷属”。

阿瑟见载潋的神情,更想起她的心事,于载潋而言,她此生再也没有嫁给心上人的机会了。

待到辰时,窗外夕阳已落,学堂外传来阵阵喜乐之声,窗外盛开的木芙蓉香气弥漫,迎来送往的道贺声与炮竹声愈发鼎沸。载潋知道是卓义前来迎娶阿瑟了,她含着笑将眼角边感动的泪意擦尽,她亲自去扶了阿瑟起身,为她亲手盖好红纱,送她出阁。

载潋看到夜空中烟火璀璨夺目,学堂各处悬挂灯笼与彩绸,每个人脸上都是极喜悦的笑意,她也不禁片刻恍惚。载潋搀扶阿瑟入轿,阿瑟最后只握住载潋的手,声音哽咽道,“格格,自我父亲去后,我就再没有家人了,谢谢格格今日陪在我的身边,让我不是孤身一人的。”

载潋以手拍一拍阿瑟的手背,耳边回响起当日自己出嫁时,阿瑟曾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只要有瑟瑟在,格格就永远都有家人。”

卓义见到载潋今日也到了,便特意下马来向载潋见礼,载潋却将他扶住,不许他低头弯腰,对他淡笑道,“今日是你与瑟瑟大喜的日子,不拘这些,我今日只是来讨喜酒吃的。”

卓义感激不尽地点头,他双眼含泪,连连点着头,感动得一时不知说什么,最终他只道,“三格格待我有恩,我一直感念在心,实未想到格格今日还能赏光亲自前来!卓义在此谢过格格了,也代父亲谢过格格多年来照拂的恩情。”载潋最终只拍一拍他的肩头,目送他上马。

端方手中握着一张请柬,站在一处张灯结彩的宅门外,他身后的小厮见他踌躇不安的模样不禁笑他,“大人急什么呢!这张请柬都看了不下百遍了!奴才都要以为大人不识字了。”

端方挥手用请柬打了打小厮的脑门,抿着笑意骂他,“胡说八道,我就是怕来错了地方!今儿可是大喜的日子,错不得!”小厮歪着头瞧了瞧请柬上的字,无奈地摇着头笑道,“大人啊,就是这儿!不然这里怎么会张灯结彩的,错不了!”

端方见院门外总有年轻的女学生来来往往,各个皆在今日穿着华彩,才略放下了心。

小厮见端方始终不进去,又不肯放心,便好奇地问他,“大人,不就是您之前资助的那家慧中学堂的女先生要成婚吗,您怎么这么上心?”

端方长叹了声气,道,“你哪里知道,就是这位女先生,可是我大清北洋海军右翼总兵刘步蟾的女儿,甲午一战刘步蟾以身殉职,皇上都曾特别抚恤过这位瑟瑟姑娘的,她也是位特别的人物,自小就不缠足,还去过英国学习。她那座学堂又是在戊戌年新政时期开办的,她现如今亲自教学生们学习英文,学堂背后一直是三格格在资助支持,连学堂的名字都是三格格亲自给拟的,这又是专门为女子进学的学堂,在我心中自然就与众不同了。”

小厮听至此处才了然于胸,他日日跟随在端方身边,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于是打趣笑道,“原来还是为了三格格的缘故,奴才就说呢,大人怎么这样上心了。”

端方轻轻笑了一声,他又弹了弹小厮的脑门笑骂道,“浑说,今日是瑟瑟姑娘大喜的日子,我是真心实意欣赏她,为她高兴的。”

端方话毕,却又长叹一声,他转瞬想起此前与载潋相见的情境来,他在日本接下了梁启超要转交给载潋的信,于是遵守承诺将信交到了载潋手中。与载潋相见后他才终于知道“戊戌年旧恨”的真相原来一直被皇上憎恶唾弃的载潋,被外人议论诋毁的载潋,被削除了宗籍的载潋,从来都没有背叛过皇上与维新志士。

此事一直如一根滚烫的刺,扎在他的胸中。他想为载潋证明清白,想将清风与明月带给载潋,他想将真相告诉皇上。

可他也怕自己的“好心帮助”会危及载泽与他侧福晋的感情,他仍清晰记得自己与载泽同在日本神户时,载泽落寞饮酒的模样,他深深明白,载泽将自己这位侧福晋视若珍宝。

而宫府内皆传闻载泽的侧福晋原是皇帝的妹妹,可她和皇帝的关系又并非只如“兄妹”一般。端方与载泽共同出洋考察各国政治,情谊深厚,他不愿将旧年伤疤撕开伤害载泽,所以一直犹豫不决,不敢将真相贸然告诉皇上。

端方陷在沉重的心事里,久久无法自拔,渐渐听得远处礼乐声齐响,抬头见宅院门内的女学生们都兴高采烈地迎出门去,他才缓缓将心思收回来。

端方见岳卓义骑在高高的马上,一路上意气风发地与来客们示意问好,他便也想上去致意一声,抬步欲走时却忽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端方大人?是您吗?”

端方寻声回头,只见身后站着三名身着华丽的贵女子太后身边的御前女官裕德龄穿着一身月白色缎平金绣的旗裙,头上饰以如意纹簪,而裕容龄则穿着一袭洋人女子的洋装,头戴洋帽,十分别致俊丽。

端方退了半步略去打量第三个人,才见原是为身材高挑、金发碧眼的洋人女子,她身边还带着一个年幼的小姑娘,端方见到她们,含了笑意道,“是三姑娘与五姑娘,二位姑娘今日也来参加婚礼?”

德龄与容龄二人向端方见了礼,容龄才笑起来道,“端方大人,这位夫人是英国公使夫人的朋友,立德夫人,她说她原先结识了一位英文极佳、才情又好的姑娘,她今日大婚,夫人收到了她的请柬,故邀我二人一同来了。”

端方没想到英国的立德夫人也会认识瑟瑟,当下只觉错愕,却也不失礼数,向立德夫人见了礼。

待喜轿的队伍蜿蜒进入宅院,喜乐声大作,端方也准备随着人群入院,容龄此刻却追上他来,在他身侧困惑地问了一句,“端方大人也认识这位姑娘吗?怎么您与立德夫人都认识她,我却从未听说过。”

端方瞧着容龄笑了笑,道,“也是因着泽公爷侧福晋的缘故才结识了瑟瑟姑娘,想来也是缘分,我一直资助国内各处学堂,这位瑟瑟姑娘刚巧在侧福晋的支持下开办了一所女子学堂,她亲自教学生们英文,我自海外回来,便将一些带回国来的英文书籍、望远镜与地球仪都捐赠与她们了。”

容龄听到“泽公爷侧福晋”几字后不觉如被突然惊醒,她立时来了兴趣,睁圆了眼睛追问起来,“端方大人!您说的侧福晋是三格格吗?是不是她?是她帮助这位姑娘办了学堂?”端方在听到“三格格”三字后也不觉停下脚步,他没想到日日守在太后身边,留于深宫之中的容龄也会如此关心载潋,他转身笑道,“是,五姑娘也与三格格有过深交吗?”

容龄抬头见端方在提起载潋时眼中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怜惜的神色,她心底里立时不快,伸手便将端方拉到无人的角落处,极为认真地逼问起来,“端方大人,您…您该不会是为了三格格来的吧!我,我…我跟您说,我可不许您惦记三格格!”

端方怔了片刻,随后不禁高声大笑起来,“五姑娘在说什么呢,我欣赏三格格坚定不移的心志与孤洁之姿,正如幽幽谷底盛放的兰花,她从不以无人而不芳,她是堂堂的君子,我自诩为三格格知己,此情从无关风月。”

容龄听至此刻才松了一口气,她心中暗想,若端方也对载潋暗生情愫,那她想要帮助皇上与载潋重新走到一起,就要又多一道“拦路虎”了。

“那就好,那就好!”容龄喜盈盈地笑起来,端方却不放心起来,他索性不再去过心婚礼上的事,只顾着问容龄道,“五姑娘和三格格很熟识吗?”

容龄被问得一怔,她不知如何回答十分熟识,好像也不是,但她总觉得自己已很了解载潋。容龄最终低头含笑道,“我知道三格格清白。”

端方倍感出乎意料,他始终以为只有自己知道载潋并没有在戊戌年背叛皇上的真相,难道容龄也知道载潋的真心?!

端方将容龄简简单单的几字细细回味了许久,略放下心来后便又问,“五姑娘知道什么?”容龄想起那日夜里屈桂庭的话,又顿觉伤痛,她叹了叹道,泪水又仿佛在眼眶内弥散,“端方大人说欣赏三格格孤洁之姿,赞许她为幽幽谷底的兰花,可知她将一身病痛都掩在温柔的笑意下,可知她此生竟将绝路也作前路呢。”

端方不由微怔,声音也带几分颤抖,他追问道,“什么病痛?”容龄仰起头去瞧着端方,可见他并不知晓这些事,她酸涩地一笑,“自戊戌年两宫生变,三格格为暗中保护皇上周全,病重却不肯服药,以消耗身体的药而伪装无恙,白天时就与常人无异,夜晚却加倍痛苦,寿命也要折损。”

端方听得头内轰然巨响,如同立时炸裂开来,在日本梁启超对自己说过的话皆在顷刻内灌入耳内,来回作响,“她当年在政变前夕还亲自来到康先生所住的南海会馆,她是为了求我们解救皇上啊!为了皇上的安危,她甘愿陪我们一起犯这万难之难,她又怎么会背叛皇上!”

载潋站在窗下的声音复又浮现,她的声音仍如在耳畔,“旗民与否,我并不在意,我在意的是大人的心,自戊戌以后,凡识我心者皆身首异处,我苦吞罪名,是为了活下去,却再也没有人知道我为何要活下去。”

端方直要昏厥,载潋是孤独的,是煎熬的,所以纵使要折损寿命她也并无吝惜吧!端方摇摇晃晃地靠在墙角,他缓缓滑坐在地面上,眼中渐渐泛起泪意,容龄怕惹人注目,便急忙将他搀扶起来。

端方懊悔不及地摇着头落泪,“我才是个懦弱的蠢材,我到底在等什么?明知她冤屈,却瞻前顾后,不得决断!如今要眼睁睁看着她忍受病痛,仍受冤屈之苦!”端方长吸一口气,他擦去泪意,这是他懦弱的表现,他狠下了决心,决绝对容龄道,“五姑娘,我亦知道一事,我在日本时曾以私人名义会晤梁启超,他亲口告诉我,当年三格格亲自去恳求康有为解救皇上危局,在政变前进入颐和园也是为维新党人做事,纵是在政变发生后,她都还去谭嗣同所住的浏阳会馆劝他离开,可知她从未独善其身而告密背叛啊!”

容龄听得周身颤抖,她知道皇上如今对载潋最后的不解就在于当年她擅入颐和园与“告密”的事上,维新党人或死或逃,皇上无处去询问真相,以致多年以来“告密”一事成了他们之间最大的桎梏。如今,知道真相的人竟就近在眼前!

“端方大人!端方大人!”容龄不由得将端方的双臂握得更紧,她因过于激动而语无伦次,“端方大人!我恳求您,帮一帮她,帮一帮他们!去将您知道的,告诉万岁爷!”

端方适才就已下定了决心,他拍了拍容龄的肩头,与她相识一笑,“我一定竭尽所能,还她霁月清风。”

他二人才从角落处走入人群中,就听到院外传来通传之声,众人中断欢颜笑语声,回眸时竟见是醇亲王载沣的福晋幼兰带着出生不久的幼子到了,众人震惊意外之余皆忙向她见礼。

容龄见了她也急忙上去见礼,幼兰回头向容龄一笑道,“五姑娘今日也来了!好生热闹,我只知我那妹妹来了,王爷也叫我来致意一声,瑟瑟姑娘与岳家公子都是我们府上的旧识了。”

载潋此时才从屋内迎出来,她此时才见到站在院中的容龄,载潋见她今日身着一身雪白的长裙,最是众人中别出心裁的美丽,心中不禁又凄凉几分,容龄的美丽是为自己的心上人而生的,而自己日思慕念的他,应是极为疼惜容龄的吧。

载潋赶走自己的思绪,她见了幼兰便见礼问安,搭了手笑道,“嫂嫂今日也来了,让我好生意外。”载潋蹲下身去抱起载沣与幼兰的长子,她亲了亲孩子的脸颊,又笑道,“小午格倒胖多了。”幼兰也笑,“还不是你选的乳母好!”

容龄悄悄凑上前去,自皇上吩咐她去探望载潋,她今日还是头一次再见载潋,她此刻只想凑到近前去看看载潋到底好不好,而她却寻不到机会与载潋说话。

幼兰将今日带来的贺礼皆送给了岳卓义父子,便令乳母将小午格先抱回去,她一向喜欢热闹,自己偏要留下来一起用喜酒。

幼兰自进门后便发觉载潋今日穿着一身汉人衣裳,当时她便猜测载潋大抵是想和瑟瑟更显亲近的缘故才如此做,可幼兰心中也知载潋如此做不合规矩,若被有心人知道了传到太后与皇上耳中,恐怕又要起风波,便一直未声张。

幼兰方才落座,便看到身穿一身月白色旗裙的德龄款款而来,德龄知道幼兰向来受皇太后喜爱,又是醇亲王的嫡福晋,便格外讨好,“德龄给福晋请安了,福晋今日更显容光焕发,姿色动人了,怎像是已做了额娘的人。”

幼兰心底里高兴得很,连连笑道,“今儿三姑娘的嘴倒像是抹了蜜糖,哄得还真是我高兴!”

德龄斜睨了睨载潋,自容龄不再想接近皇帝后,德龄从前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她从前为了让载潋痛苦,为了让她失去孩子,所做的细密筹划也全都白费了。她如今将所有无处发泄的怒气都发泄在载潋身上,若不是因为有载潋的存在,自己的妹妹就不会放弃她们的“皇妃梦”!

德龄更凑近幼兰一步,笑道,“大概是福晋今日这身新衣裳衬的,若福晋也穿身汉家衣裳,恐怕我也不敢认了!不过我也就是说笑罢了,福晋端庄持重,怎会不守规矩呢!”

德龄一番话毕,在场的众人皆哑然无声,卓义与岳忱顺皆显得极为不快。

载潋知道德龄在暗骂自己,她不想因自己的事而毁了瑟瑟与卓义的大婚,她便站起身来去打破沉默,载潋端起酒杯去敬岳忱顺的酒,她笑道,“晚辈恭祝顺叔来日儿孙满堂,尽享天伦之乐。”载潋仰头将酒饮下,又去敬卓义,道,“卓义,将来要好好待瑟瑟,不要辜负她。”载潋再次仰头将酒饮下,已感觉腹中有些火热。

载潋又倒满一杯酒,慢慢走向德龄,她缓缓笑起来,举起酒杯与德龄手边的酒杯相碰,未说话时便已仰头将酒饮下,她感觉喉咙火热灼烧,“三姑娘,你忘了,我是被削除宗籍的人,我穿汉家的衣裳,合情合理,并没什么越矩之处。”

德龄一向恨载潋的“能说会道”,纵使已经嫁人,还要哄骗皇帝的情思,骗取太后的信任,她冷冷望着载潋,却也举起酒杯来故作笑意,压低了声音在载潋耳边道,“三格格心中还有分寸那是最好,我今日也奉劝三格格一句,既已成婚就要恪守妇道,外头有关格格的风言风语倒是不少。”

容龄见载潋已有些醉意,更知她身体病弱,急忙冲上来将她扶稳,在一旁急忙劝说自己的姐姐道,“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呀,何必让侧福晋想起往日痛处,我今日不也穿了洋装,你也要说我不守规矩不成?”

容龄将载潋扶远,德龄见自己的妹妹如今倒和载潋亲近起来,不禁狠狠怒骂她,“被蒙了心的丫头,倒分不清孰亲孰疏了!”

临至六月二十三日,已近皇帝的万寿节,各府内已陆续开始改换朝褂花衣,入宫朝贺拜寿,而载湉却仍旧未能等来载潋,她自始至终没有来过。

入了六月后,几日来连续大雨连绵,却仍不能阻断各府内王公亲眷入宫来拜贺的热诚。当日载湉与太后在仪鸾殿内共同见了各府王公,已近万寿之期,而载湉却兴趣低沉,面对着啖以甘言的贺词,他却连半分笑意也没有。

当日载泽与福晋静荣及二侧福晋熙雯皆在,他三人照例向皇帝行礼问安,恭贺万寿,太后见载泽二侧福晋孕身明显,已近临盆之期,便忙令她起来,笑道,“今日倒是载泽头一日带你入宫来。”

熙雯心花怒放地答太后的话道,“回太后,奴才自有孕后一直未能入宫,今日恰逢万岁爷万寿之期,故改换花衣,特来向皇太后与皇上请安。”

太后只点了点头,又问载泽与静荣道,“怎么不见载潋?”载泽知道载潋已病重,自瑟瑟完婚后,她似再无气力走动了,可载泽怕载潋病重之事会冲撞皇帝的万寿大喜,于是道,“回太后,潋儿近来忙于友人婚事,奴才今日特代她向皇上拜贺,还请太后与皇上恕罪。”

太后听罢颇感不快,她蹙了眉道,“什么友人的婚事,竟能比皇帝的万寿大喜还要重要!她如今这样,哪里还像是皇帝的…”太后将“妹妹”儿子硬生生吞了回去,她最终只道,“罢了罢了!”

载湉听得心灰意冷,因他曾无比坚信,待到自己的万寿节,她一定会来的。

德龄此刻站出来对太后假似无意闲笑道,“奴才可知道是什么友人,是个汉人女子,就是那慧中学堂的女先生,名叫刘瑟瑟的,侧福晋可把她珍视得像宝贝一样!为了她,侧福晋都能穿汉人的衣裳呢。奴才好心提醒侧福晋,她还装作糊涂,和奴才说她早已被削除了宗籍,穿什么衣裳她都不在意。”

德龄本意在于挑拨,可载湉听罢后却心底猛然一震,刘瑟瑟?她不是刘步蟾的女儿吗?载湉很清晰地记得她。难道她竟一直在开办学堂,载潋一直与她极为交好吗?

载湉此刻才首次开口问话,“刘瑟瑟?她是汉人,载潋一直与她交好吗?”

德龄以为皇帝已开始误解载潋了,心底暗喜,便又继续添油加醋道,“回万岁爷,正是个汉人,侧福晋还带着她去英国使馆找过公使夫人,是为了什么事奴才虽不知道,但可见侧福晋从不提防她,在她面前也从没规矩,都能为她穿汉人衣裳,还有什么是不能为她做的?”

容龄见姐姐又想刻意抹黑载潋,已顾不得自己的话是否会惹了太后不快,她唯不愿皇上再误解载潋,便急忙站出来替载潋解释道,“万岁爷!是这样的,那瑟瑟姑娘是三格格的挚友,瑟瑟姑娘在京中开办了一所女子学堂,她亲自教学生们学英文,三格格一直在背后资助他们,她们不是疯迷的异类,而是挚友,是知己啊!”

载湉陡然惊醒,难道载潋一直在默默地助人开办学堂……那是他在戊戌年时的美好设想啊!他想要破旧庙宇,想要立新学堂。

原来她都还记得。

戊戌年的美好光影复又浮现在眼前,当年的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亲口告诉她,“朕想要破除旧俗,想在乡间多建新式学堂。”那年她的笑仍如冬日暖阳,她虽没有说话,可陪伴便已足够了。

美好的回忆转瞬即逝,宛如被呼啸的北风吹散的缥缈大雪,立时四碎破散,留下满地遗憾。

“万岁爷,您…您怎么了?”容龄见皇上脸上有泪,竟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她担忧地望着载湉,而载湉却突然陡然站起,容龄不禁为之一惊,忙颔首退了半步。

殿内众人皆不解地望向皇帝,为何临近万寿大喜,皇帝却自始至终面无欣愉呢,现在陡然站起又要做什么?

载湉再也不愿顾及世俗的困扰,他心痛悔恨已极,不愿再留遗憾了。他站在高高的大殿之上,并未看太后,却对太后道,“亲爸爸,求您容许儿臣去见她。”

太后不可置信地望着身侧伫立的皇帝,她不敢相信皇帝竟会在大庭广之下直言说出心底的思念,纵使所有人都知道载潋与他的关系,却从来没有人敢去揭破,更不要说是由他自己。

太后不禁蹙了蹙眉,甚至感觉头脑一阵发热,她吞了吞口水问,“谁,皇帝你说…谁?”

“载潋,”载湉抬起了头,提起这个名字,他心底如有清风拂过,苦涩却回甘,他沉沉笑起来,“儿臣说载潋,儿臣想见载潋,也只想见载潋。”

最近小小忙,还有点棘手的事情,所以耽误更新了不好意思呜呜

快完结啦,我自己好不舍

不过整整四年的努力终于要有一个“结果”了,还是好欣慰。

谢谢你看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