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如春姨所说，人市的牙婆敲响了寻欢楼的门，顶着一张喜气洋洋的脸，对着昏迷中的十五姨娘翻来覆去的查看，像是在菜市口挑选大白菜。

一番讨价还价后，春姨如愿拿到了大把银子，十五姨娘被装进麻袋里送走了。在场的人皆是面露不忍，但谁也没敢站出来阻拦。我想起过去姨娘们在我闯祸时吓唬我的玩笑话：

“你春姨混迹青州近二十年，别说一个你，就连我们，她也是能一手送去西天的！”

原来，那不是吓唬我的。

此后，我便再也没见过十五姨娘了，那个整日里会喊我给她讲寻欢楼外面的事的十五姨娘。春姨一如既往地想法设法往寻欢楼拉生意、过着她的舒坦日子，仿佛十五姨娘的事不曾发生过。我觉得我越来越看不懂春姨了。

八姨娘和十九姨娘走的时候没跟任何人说，春姨通知我去打扫清理她们房间的时候我才知道的。

我慌慌张张跑到春姨那里去，“八姨娘和十九姨娘走了？”

“走了。”春姨毫不在意地说道。

“怎么也没跟我们打声招呼？”

春姨嗤笑一声，“跟我这个老板打声招呼不就行了？”

“哦，这也是。”我低下头去，准备离开，又停下脚步，问春姨：“那她们去哪儿了？”

“不知道。”

我叹了口气，希望她们可以如愿去了梦寐以求的江南吧。

“丫头。”春姨叫住我，“你最近都去找杨小将军了？”

我抿着唇点点头。

“跟他干什么了？”

“他教我习武。”

“丫头，可别干不该干的事儿。”春姨看着我，一双精明的眼睛仿佛可以看到我心里去，“你最值钱的可就这副身子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心里得有数。”

我心里一紧，感到不妙。

只听春姨接下来说道：“再过一年，你就及笄了。”

“我知道。”

“你要真喜欢他，那就抓住了，也算是个好去处。”春姨语重心长地对我说着，我正稍有感动，又听她话锋一转，说道：“无论如何，都不能耽误我赚银子的。”

我会不会耽误春姨赚银子还是未知，但二姨娘染病而去、八姨娘十九姨娘携手离开、十五姨娘被卖，寻欢楼接连遭受重创，着实耽误了春姨赚银子。这偌大的寻欢楼冷冷清清，没几个人肯来光顾。

但这影响不到我，我每日都会去草原练习小将军教我的杨家枪。他有自己的事要忙，因此也并不是日日都来陪我，他不来的日子里，我就自己在草原玩。也是自在逍遥。

后来，书院的萝卜丁不知从哪儿得知我的消息，便常常下了学跑来草原找我。他不会骑马，通常都是跑着来，有时候也会搭着过路人的车马来。

他担忧我跟不上学院的进度，总是带着书来找我，给我讲今日学了什么。他讲的并不好，但我多少也能听懂些。

我问他，听没听过寻欢楼的事。

他说：“听过。”

“那你就不怕我有病？”

“不怕。”他使劲儿摇摇头，“阿晴姐姐，我不怕。我也知道，你不会得那种病的。”

“为什么？”

“我以前做乞丐的时候，住在城东一个破庙里，那个庙里的菩萨可灵了。我跟菩萨说希望以后可以吃饱穿暖，菩萨就让我遇见了小将军。你没来书院的时候，我每天都会回那个庙里拜拜菩萨，让他保佑你一辈子平安健康。所以，你肯定会一辈子平安健康的！”

……这孩子，讲话怪叫人感动的！

“那……下次带我也去拜拜菩萨。”

“好！”

见他如此乖巧懂事，我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小圆脑袋，感慨道：“你这个脑袋，长得是真的好！”

“阿晴！”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我对萝卜丁小圆脑袋的欣赏。

我抬头看去，是骑马而来的小将军。他的视线紧紧盯着我放在萝卜丁头上的手。

我还没来得及伸手打招呼，只见他从马上用鞭绳轻轻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我的手背，害得我条件反射收回了自己的手。我揉着手背有些哀怨地看着他。

“男女授受不亲。”他轻飘飘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