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包蒙汗药让我沉睡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晚上。

白日种种历历在目，满腔愤慨百感交集。我感觉身子有了些力气，可也仅是一点点，抬个胳膊还是有些费力，缓了好久咬牙从床上坐了起来，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身上被换上了一身水红色的娟纱百褶裙，腰束金丝暖玉，裙摆还刺着几只蝴蝶。

外面的人听到我声响，推门而入。

是春姨，她身后还带着两个壮汉。

我警惕地往后退，她却言笑晏晏向我走来，抓着我的手拉我到镜前坐下。

铜镜上映着我的脸，一张妆容精致的脸。面若凝脂，口点朱唇，颊施粉黛，眉画石黛，额间一朵红梅钿。与我平时模样大相径庭。

我欲张口说话，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声，心下一片惊恐。

“不用担心，暂时的。”春姨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她拿起桌上的木梳，为我绾起了发，嘴里轻声说着：“平日里便知道你是个美人胚子，想着有朝一日能给你好好装扮装扮，看究竟能美到什么地步。如今一瞧，着实是招人疼的模样。人靠衣装，换了衣服，也不输那些个千金小姐，浑身嫩得都能掐出汁儿来。待会儿往外那么一探头，担保那些男人眼珠子都掉出来！”

我说不了话，只能默默听着春姨说话，目光恨恨地看着她涂了丹蔻的手指在我的长发间穿来穿去。

春姨三下五除二便为我绾好了垂鬟分肖髻，又从桌上拿起那一排排的珠钗装饰起发髻。她站在我身后，俯下身子看着铜镜里的冷脸的我，问道：“好看吗？”

我瞪向她，目光里像是能喷出火。

她钳着我的肩膀左看右看，皱眉道：“好像少了点什么。”片刻，她抬手从自己头上取下一支镶宝玉花金钗，在我头上比划着，又拿到我眼前推给我看，说道：“这个可值千金呢！让人多摸一摸我都心疼，今儿就给你戴上！”

我并未领情，而是奋力抬起一只胳膊，用手打掉了眼前的金钗。

春姨并没有我想象中发怒，而是无所谓的一笑，走到一旁捡起了金钗，插到了我的头上。

“这就齐了！”春姨拍了拍手，满面笑容地将我拉了起来，围着我打量了一圈，颇为满意地点点头，说道：“不错不错！”

我的头上被春姨盖上了一层红色薄纱，若是忽略去种种异常，今日的我像极了一个待嫁的新娘。

然而我只是个遭了亲近的人暗算的货物罢了。

“今明两晚，我们寻欢楼免费吃喝看舞听曲儿，各位大爷可要玩的尽兴啊！”春姨甩着帕子走在大厅熙熙攘攘的人群间。

透过薄纱，我看到春姨在寻欢楼大厅布置的晚宴，用色一贯的艳俗，大红、大绿、大紫，刺得人快要睁不开眼。姨娘们在高台上一个接一个出演着拿手的好节目，艳舞、淫乐，一片靡靡。台下有许多多日不见的熟面孔，手持玉壶酒，嘴吐□□语。

很快我便被推至台前，台下的男人们齐齐起哄，猥琐又猎奇的目光在我身上肆无忌惮地扫来扫去。此刻我明明穿着最华丽的衣服，却宛若被扒光了扔在闹市口。

也不知春姨给我下了什么药，我的身子到现在依旧提不起力气来。看着眼前的地狱一般的场景，想逃又逃不掉，像是砧板上待宰的鱼。

春姨带着盈盈笑意，踩着轻快的脚步走到我身边，大声招呼着底下的男人，示意他们安静。

人群很快静了下来，春姨轻咳两声，说道：“今儿是个好日子，新年新气象，也是我们阿晴觅良缘的日子！在座的各位想不想出份力为我们阿晴寻个好去处啊？”

“想！”起哄与调笑的声浪仿佛能把我抛上天，这样的声势让我恐惧起来。

我忍不住后退两步，却又被春姨推了回来。“各位大爷想不想一睹我们阿晴的芳容啊？”

“想！”

一片嘈杂中，春姨扯下了我头上欲盖弥彰的薄纱。

底下的声浪更大了，我被调戏挑逗的言语包围着。

“阿晴要出嫁，那得有彩礼钱啊！各位大爷，你们说，这礼金要多少才配得上我们阿晴啊？”

“我出五十两！”底下有人喊着。

“我出五十五两！”

春姨掩面一笑，说道：“各位大爷开开眼呐，我们阿晴可还没有及笄呢！”

“我出一百两！”

“我出一百五十两！”

“我出一百八十两！”

……

……

此起彼伏的叫价声让春姨乐不可支，嘴角都要咧到后脑勺了。她仿佛看到一箱又一箱白花花的银子在她面前摆着。

我从未觉得春姨如此让我恶心过。

眼下能救一救我的，恐怕只有小将军。我急切地在人群中捕捉他的身影，一遍又一遍垫着脚去看，然而连他的衣角都没有寻到。台下只有一群如饿狼般的男人。

我等待着，期待着，底下可以传来小将军的声音。

陆陆续续又有不少人进来寻欢楼，我紧紧盯着门口，心随着一个又一个人的进来而升起、放下，一次又一次希望落空。

“好，五百八十两就是明晚阿晴出嫁的底金！今晚到此为止！”春姨击锣的声响盖过了一切嘈杂，场面瞬间安静下来，接着又沸腾起来。

“底金？今日只是底金？”

“你个臭婆娘想钱想疯了？”

“也不看看什么德性！真当这黄毛丫头是天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