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门处是一扇缂丝屏风,水墨写意图案。绕过屏风,正中的位置上放着一套紫檀桌椅,往左,是同木的琴案,上面摆着一把古琴。
往右是书架书桌,纪随坐在书桌后,手中执了一支毛笔,正在铺开的宣纸上笔走游龙,他面前的一方笔洗,是天青色的汝窑,釉面开片。
家财万贯,不如藏汝一片。
纪随写下最后一笔,将笔搁回笔架,抬眼看向宋清漪:“坐。”
宋清漪不太自在地在紫檀木的椅子上坐下,一时找不到话说,纪随也没有说话,气氛就显得有些莫名的微妙。
这种微妙的感觉让宋清漪莫名紧张,赶紧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
纪随指了指入口处的屏幕:“有监控。”
宋清漪:“……”
感觉每次遇见他,智商都要被摁在地上摩擦一遍。
宋清漪轻咳一声:“我过来是向你说声谢谢的,刚才……真的很谢谢你。”
“不用谢。”纪随看向她,“你大概忘记了,从三天前开始,我已经是你的资助人。”
宋清漪:“……”
那也不用连姨妈巾和小内也资助吧!
“你其实……不用做到这一步的。”
纪随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我不去,让你的男学生去?”
宋清漪:“……”
竟无言以对。
宋清漪站起来:“总之今天真的很谢谢您,我现在已经好了,就不再叨扰,先告辞了。”
纪随看着她,没说话。
宋清漪等了等也没等到他说话,只好默认他答应了,兀自抬步往外走去,结果刚走到屏风处,纪随忽然开口:“再坐会儿吧。”
宋清漪转头。
纪随看了眼窗外:“下雨了。”
宋清漪一看,还真是下雨了。
不过毛毛细雨,不在话下。
她立刻坚强勇敢地表示:“没关系,我可以。”
纪随不轻不重“呵”了一声。
宋清漪:“……”
为什么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她眼前又立刻浮现出了自己生不如死的狼狈模样?
“坐吧,天气预报说雨一会儿就停。”纪随淡淡留下一句,转身回到书桌后,重新拿起笔,敛目书写起来。
宋清漪站在原地,尴尬地扯了扯衣角。
行吧,那就听天气预报的话,再坐一会儿。
不过显然,她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一会儿后——
轰隆!
一道惊雷陡然划破,外头噼里啪啦响起,小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成暴雨。豆大的雨滴连成了线,刷刷刷地拍打在地面,溅起至少十厘米高的一片水雾。
这种雨势,就算打伞也要湿一身。
宋清漪生无可恋地转头看向纪随:“……”
你看的哪家天气预报?
纪随抬头看了眼窗外,毫无愧色:“那就再坐一会儿。”
宋清漪已经无话可说了,幽怨地望着他。奈何人家恍若未觉,兀自泰然自若,笔走游龙。
他仍旧是一身的黑衣黑裤,眉目清冷,俊美的五官和挺拔的身形又让他的冷极具美感,仿佛高山晶莹雪,因为纯粹冰冷,更吸引人心向往之。
天生的威严却又让人不敢唐突。
他手下一张宣纸写就,纸张翻飞之际,宋清漪隐约见到那墨黑的字迹,笔锋不俗,显然是受过大家指点。
她忍不住有些好奇,却又不敢贸然走近去看,只好轻声问:“你在写什么?”
“地藏经。”纪随。
宋清漪蓦地噤声。
地藏经,那是超度亡者的经书。
刹那之间,宋清漪隐隐明白过来,一直以来,纪随身上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孤寂清冷从何而来。
在十一黄金周这样热闹的日子里,他独自一人在山林间的书房里书写经书,任由自己游离于这热闹的红尘之外……去超度另一个人。
那个人,一定是他至亲的人吧。
那么,面对她这么一个忽然闯入的打扰者,应该要很好的教养才能做到不暴躁地将她赶出去吧。
宋清漪忽然觉得很抱歉,她不敢再打扰他,安安静静坐在一旁,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恨不得连呼吸都放轻。
结果因为过于安静,她直接趴桌子上睡了过去。
……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的。
纪随一抬眼,就看到不远处的紫檀木桌上,小姑娘安安静静侧趴在上面。
他走到她身边,她仍旧睡得无知无觉。
她的皮肤的确很好,即使许多天没有睡好觉了,仍旧白得发亮,不仅白,而且娇,细腻如脂,看不到毛孔,脸颊透着粉嫩的颜色。
睫毛浓密,柔柔软软地覆在眼下,乖巧又惹人怜爱。
纪随静静注视着她。
宋清漪保持着一个姿势太久了,似乎睡得不大舒服,忽然动了一下。
纪随移开目光。
她却只是翻了个身,换一面又继续没心没肺地睡了过去。
因为这个动作,随意用发簪挽起的头发却松散了开来,绿松石色的簪子顺着青丝滑下——
纪随伸出手,簪子便落在了他的掌心。
失去簪子固定的头发恣意铺散,自桌沿垂落。
她刚洗完头,还未完全干透的发丝散发着清清甜甜的香气。
纪随看了一会儿,情不自禁地,他伸出手,将那一头青丝握拢,收入掌心。
触手微凉,如缎子般,又软又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