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朱燮元还有许多的话没有说,但是他忽然觉得没有必要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自己说得再多,段高选也未必会真正地明白。更何况自己说这么多也只不过是因为最近种种压力积压在心头无法发泄,才会和段高选说这么多。
否则的话朱燮元又何必和他解释。
自己骤然被陛下升为西南数省的总督,之前没有任何预兆,更没有经过朝中六部九卿的廷推,完全是陛下一言而决。
这样造成的结果就是骤拔高位,根本不能服众,受到处处掣肘。
都以为他朱燮元只是放任奢贼在川省烧杀抢掠而置之不理呢,其实他私下所做的事情又有何人知,何人理解。
没能全歼奢贼后,朱燮元火速调兵把守各个出川的重要关隘,防的便是其他省的土司和奢崇明串联起来形成燎原之势。
以为仅仅只有奢崇明在侵占下的地盘里征兵征粮壮大自己吗?
朱燮元一样在迅速调集各省兵马火速入川参与平叛,可是粮呢?钱呢?因为不服他骤然官居高位,各地官员处处敷衍拖延,每向前行走一步都是举步维艰。
也正因为如此,朱燮元在没有全歼奢崇明叛军之后,才不得不和那些奸商们合作。为何,因为那些奸商们手里囤积了大量的粮草。
有时朱燮元就在想,如果孙传庭配合自己一点,拿出他所带来的银子用于购买粮草,说不定各省的兵马早就入川参与平叛了,何必苦等到现在。
却不想那孙传庭脾气竟然比那传说中的熊蛮子还倔,初入官场便敢于顶撞自己。
更要命的是,在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的情况下,他竟然就要掉齐兵马要和奢崇明决一死战,这仅仅是一个奢崇明的事情吗?
也太急于表现自己了吧。
想到这里,朱燮元忽然苦笑出声。他孙传庭和自己其实是一样的境遇吧,初涉官场,还骤居高位,统领陛下的一万精兵。年轻人急于向陛下,向世人展示自己的才能,好像也可以理解了。
“临危受命,除了刚开始时的意气风发外,再之后就是无尽的麻烦了。”
忽然,朱燮元幽幽的叹了口气。
刚才看到督师有些气急败坏,而后又忽然不再说话,段高选的心里也跟着紧张了起来。此时听到朱燮元再次开口,于是赶忙奉承道。
“能被陛下临危受命委以重任,足可见满堂诸公,也唯有督师这样的大臣才可担此大任了。督师莫要妄自菲薄。”
“呵呵呵。”朱燮元自嘲地笑了笑,“未尽功成,会被陛下当做堵住悠悠众口的替罪羊降罪下来功成名就,则招人妒忌。”
“你初涉官场,要切记,为官之道切莫锋芒毕露,乃在于一个藏字而已。”
段高选此时虽还不甚懂,却不妨碍他知道,这是一个在官场侵染了几十年官员的诚心教诲,于是赶忙行礼道。
“下官多谢督师教诲。”
“可是奢贼如今已有称王称帝之心,不遵循孙司长所言速战速决的话,那我军又该如何自处?”
“等吧。”
“等?”段高选更加疑惑了,忍不住出口问道。
“没错,等吧。之前蜀王已经恶了陛下,不知陛下是否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其除爵。若真是如此,以蜀王府中的钱财,本督敢立军令状,各省兵马会如滔滔江水一般齐聚四川,区区奢贼,顷刻间可灭矣。”
说完这句话后,朱燮元又自嘲的摇了摇头。
“恐怕希望渺茫啊!”
“下官当初在蜀王府中时,曾有幸见过孙司长,此人嫉恶如仇,脾气爆裂。而孙司长又奉命前去购粮,如今粮没购到,想来以陛下的之意,不会如此善罢甘休吧。”段高选面露回忆状,回想着当初在蜀王府看到的情景。
“唉!若是陛下如亲临辽东一般,御驾亲征来此,一切皆迎刃而解,又何必如此麻烦。”想了半天,段高选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
“哈哈哈,若陛下真能御驾亲征于此地,本督又何必畏手畏脚害怕锋芒毕露,害怕遭人妒忌陛下若是真有此担当,本督又何必害怕兵败被当做替罪羊斩首示众!”
朱燮元展望了一下朱由校若是亲身到四川后的欢喜后,情绪又不免陷入低谷,早已再没了钓鱼的心情,站起身来摇了摇头,向官署里走去。
“陛下亲临辽东便是千难万难,几经波折。时隔不久,满堂诸公又如何会再放任陛下继续离京来此呢。”
“切莫妄想,切莫妄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