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又有好戏看了。　　　　不过——李长章看着谷苗——这姑娘已经跟三年前判若两人了，再也没有了那一头红发耀眼的张狂，现在的她，黑发柔顺，规规矩矩地用一根黑皮筋扎在脑后，一身朴素简约的衬衣西裤，脸上挂满了他们这类人最熟悉最擅长的伪装表情，看上去正常得简直不能再正常。　　据说现在已经去了一个正经律所当律师了，还干得像模像样。　　　　蚍蜉撼大树，果然没有人能抵抗得了环境的同化。　　李长章没有任何波澜的面皮下，居然起了一丝丝嗟叹之意。　　……　　谷苗今天显然是铁了心要给足谷强面子，演出一副谷家花好月圆的景象。　　因此不仅造型正常，表情与话语都很正常，谷强问一句答一句，工作正常，身体健康，就连问对象也乖巧地答了一句“正在找”。　　　　谷强显然是心情不错，听到这话就笑了：“你们年轻人的择偶我不懂啊，但我看老董带来的这两个男孩就挺不错的。”　　被席间最大的领导点名了，徐松赶紧直起身子，脸上浮起紧张的笑：“领导过奖了。”　　顾泯然不像徐松这么紧张，但也放下了筷子，微微笑了一下。　　　　谷苗瞟了顾泯然一眼，故意说：“嗯，顾检察是挺不错的，我们系统的小姑娘都喜欢他。”　　谷强没想到她还真的感兴趣：“那你呢？”　　“我也是小姑娘啊。”　　谷强大笑：“都说女大不中留，看来是真的。”还碰了碰董博俊；“你说是不是啊老董？”　　董博俊的笑有点勉强：“是，是。”　　　　这时董薇终于忍不住了：“可是泯然哥哥比姐姐小吧？”　　还真是，顾泯然比谷苗小三岁。　　不过架不住谷苗的厚脸皮：“这年头流行姐弟恋啊，正好赶一波潮流。”　　　　饭局上的气氛到底要比平时放松很多，作为小辈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长辈们也会赏脸地笑一笑。　　于是谷苗此话一出，众人都忍不住笑了，特别是谷强，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还笑着用手点了点谷苗：“这丫头，也不知道矜持。”　　　　众人的愉悦中，有那么几个人就笑得比较勉强了，除了董博俊一家，还有徐松。　　徐松怀着复杂的心情看着顾泯然，眼神中已夹杂着些许嫉妒了。先是董薇，现在又是谷苗，这家伙平时装得清高，其实面对这么多官家小姐抛出的玫瑰枝，心里早就乐开花了吧？　　面对旁人的闹，顾泯然却是笑笑，又夹了一筷子菜，未作反驳。　　有时候，没有反应也是一种反应。　　　　在座不少人心里都咯噔一声，这个顾检察从来都是孑然一身独来独往，向来不接受旁人的牵线，开玩笑也不行，上次有人试着开了个他和董薇的玩笑，被他立马起了个话题绕开了，可今天，面对谷苗的玩笑，他居然一语不发，难道他盯上的竟然是谷家的女儿？　　　　董薇不甘心地咬了咬嘴唇，细细的声音说出来一句话：“可是，泯然哥哥说他有喜欢的人了啊。”　　“哦？”谷强挑着眉毛，有些不悦。　　顾泯然这才放下筷子，笑了笑：“是的，我心里有人了，所以，”他看着谷苗，“无福消受谷小姐的美意了。”　　　　谷强一听就不高兴了。　　他向来性格霸道，谷苗以前再不听话，也是谷家的人，现如今侄女看上了个小白脸，怎么的这厮还拿起乔了？他眉头隆起：“你的心上人是谁啊？”　　顾泯然沉默了下，但还是大大方方地答道：“以前有人资助过我们家，是那位人家的女儿。”　　“哦？”众人只大概知道顾泯然出身并不高，但从未听他提过，今天本家竟然主动提起，都来了兴趣。　　“资助？”　　“对，我们家在云海省，是一个西部小镇，小时候家里穷，T城有一家人资助，我才上得成学。”　　“嘶——”席间有人吸了口气，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还有人上不起学？”　　谷苗看去，说话的是董薇的堂姐董舒。　　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谷苗心想。　　　　一直一语不发的李长章终于抬了抬眼皮，说话了：　　“大侄女还真是不食人间烟火，现在我国还有35%的人口属于贫困人口，78%都集中在中西部地区，特别是云海省，算是个超级贫困大省，别说孩子上不起学，就是吃饱穿暖都成问题。”　　他掀了掀嘴皮，露出嘲讽的弧度：“看来你这个民政工作站站长当得不够称职。”　　董舒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挂不住了。　　　　她是市民政工作站副站长，但对于她来说，这份体面的工作就是个领工资打发时间的地方。贫困人口？那是另一个世界的物种，跟她有什么关系！　　董博俊赶紧打圆场：“小舒是在咱们T城嘛，T城是发达省份的省会城市，哪有什么贫困人口呢。这不正好说明咱们省的领导班子执政有力，消灭了贫困人口这个大问题嘛。”　　一席话，既给侄女圆了场，又拍了谷强李长章的马屁。谷苗都想鼓掌了，这才是演员的诞生。　　　　但李长章显然是对董博俊的话不感冒，连话都不接。　　谷强却哈哈笑道：“老李，你也真是的，今天小年夜，搞得这么严肃干什么？来，走一个。”　　李长章皮笑肉不笑地弯了弯嘴角，举着杯子跟谷强碰了一下。　　　　董博俊略显尴尬，作为夫人的林嘉慧赶紧出来活跃气氛：“大家别光听故事啦，快吃菜呀，”对顾泯然笑道，“然后呢？你那时候还很小吧，还能记得那些？”　　“不小了，已经上初中了。”顾泯然面色平静。　　董薇忍不住问：“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到T城来了。”　　董飞插了一句：“我记得你是P大的吧？云海省分数线那么高你还能进P大，很厉害啊。”　　“还行，”顾泯然笑了笑，“学生时代我也没干别的，光学习了。”　　　　董飞和李佳楠虽然也是名校毕业，但一个是体育特长生，一个是分数线颇低的京城人，跟顾泯然这种从人口大省真刀真枪考进全国顶级学府的人比起来，那一张录取通知书的含金量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就连李长章也点头，口气颇为赞叹：“能在教育资源落后的地区，凭着自己改变出身，的确是很努力。”　　顾泯然礼貌地笑了笑，口气不亢不卑：“我的确是出身农民家庭，父母日子过得困苦，并不是因为懒惰，只是因为他们运气不太好，生活在一个物质匮乏的地区，可这并不影响他们对我的关爱，我努力学习，也是希望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言下之意竟然是没有领李长章的情的意思，显然他那句“出身”让顾泯然不愉快了。　　但被不软不硬地怼了，李长章居然没有生气，甚至脸色都没变，还愈发和颜悦色：“是了，其实仔细想想，在座各位，谁上数三代不是农民的儿子？不忘本才是真君子。”　　说话间，眼神落在了儿子李清河身上，却是嫌恶地一撇。　　收到了眼刀的李清河一凛，头一低，便更加沉默。　　　　被晾在一旁已久的徐松此时有些急了，这次的宴会机会实在难得，他自己也知道是董博俊拿来凑数的，现如今顾泯然显然是获得了大人物们的赏识，那自己一定要抓紧机会好好表现了。不行，必须刷一波存在感，于是他开口了：“你说你上学来一直接受赞助？”　　“是的。”　　“你来T城后找过他们吗？”　　徐松面露讽刺，迫不及待地说：“你到T城也三年了，怎么没见你去找那家恩人啊？”　　顾泯然顿了顿：“我按照地址找过，但那家的人早就不是以前的人家了。”　　董薇语气虽然遗憾，但脸上早已露出一点窃喜：“怎么回事啊，是不是搬家了？”　　顾泯然显然是不想再提这个话题，只说了一句：“不知道。”　　就又像闭了口的蚌，撬不开嘴了。　　众人见他不再说话，便把话题转到了其他问题上面。　　　　董舒不以为然地跟其他兄弟姐妹交换了下眼神：原来这个顾泯然，不过是农村来的凤凰男而已，家底薄还傲慢得不行，亏她妹妹还爱的痴迷，丢人。　　　　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放眼望去，各方面条件都完美的，只有谷苗的大哥。　　那才是腹有千秋胸怀万里的男子汉大丈夫，举手投足一派上层出来的儒雅派头。　　只可惜神龙见首不见尾，说起来，也有三年没见过了。　　但谁让人家现在是法之重器呢。　　一想到那俊朗淡远的眉目，在座的少女们都开始浮想联翩。　　眼神落到谷苗身上，忍不住心想，就算是有这么招人烦的小姑，嫁得那般夫婿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