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手中的柔荑轻轻动了动,玄霄心中大喜。 夙瑶睁开双眸,悠悠醒转,她有些茫然地看向四周,入目的是雪白色的纱幔和宽广的花海:“这里是。。。。。” “百花谷。”玄霄将夙瑶扶起,为她理了理发丝,让她的上半身靠坐在自己的肩头上。 百花谷,坐落在大山深处,四季如春,人迹罕至。在第二世时,他们俩个人在这里整整居住了十年。每天饮茶、作画、写字、吟诗、下棋、弹琴、赏花、练剑、泛舟,俨然是传说中的神仙眷侣。那时候真的是朝夕相对啊,毫无俗世红尘的纷扰。 明明都已经是前世的时了,却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一样。 那日以后的事情知晓的也不多,只模模糊糊记得玄霄将她带到了这里。间或偶有清醒,却转瞬又昏迷过去了。 夙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玄霄见她没有抗拒或是厌恶,于是将她轻轻揽入怀中,唇角无法抑制地上扬。他们两人错过了太多太多,此刻终于能够面对彼此,让他如何能不欣喜? 夙瑶眯起眼睛,斜斜地打量着他,俊朗的脸庞,剑眉星目,薄唇轻抿。样貌、才华、功力,他真的是样样不缺啊。前世是君王,今生是修仙奇才,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个中翘楚。 这是他第二次主动揽她入怀了。上一次还是在二十多年前。 彼时云天青被罚思返谷禁闭,玄震忙于考核弟子的修为进度,师父于是派她和玄霄下山除妖,也是想趁此机会锻炼一下两人的能力。 她存心想要在这个天才师弟面前显摆,二话不说甩开玄霄,执着天一剑就与妖怪斗了起来。 只是些法力不怎么高的蜂妖,只要小心避开他们尾部的毒针即可。她很轻松便就结束了战斗。 斩杀了蜂妖后,夙瑶收回天一剑,潇洒地转身离开。 不料玄霄倏地神色一变,低声道:“小心!”上前一把抱住了她,旋身往旁急退。 蜂妖诈死,是他为她挡住了进攻,可是他的右手却被毒针蜇伤了。 回到琼华派,太清真人大怒。作为嫡传的大师姐,入门已久,按说经验与阅历也不少了。结果这么轻易就着了道,不但不能保护师弟,还连累师弟受伤。那可是使剑的右手啊!要是伤了经脉,如何得了? 于是乎,夙瑶也被罚去了思返谷。这是她第一次进思返谷,也是唯一的一次。 云天青眉眼带笑,比捡了一堆的狗头金还要乐呵:“大师姐,你怎么也来了?是不是怕师弟我一个人孤单寂寞无聊空虚,特意来相陪的?”说完还有模有样地做礼答谢。 云天青似乎天生就是能融化冰山的。玄霄寡言少语,夙瑶冷若冰霜,两个人其实都不大好相处(尤其是后者)偏生他从来都能活跃气氛。哪怕别人不理他,他自说自话,也从无气恼。 夙瑶并不是天生就愿意或者喜欢一个人独处的。只是她长久以来都是这种状况,久而久之,就习惯了冷清,习惯了孤独。养成了执拗又孤傲的性格,不懂得如何与人相交。 即便夙莘和玄震与她在一起,也做不到像云天青这样自然,这样全无介怀。 能有个不怕她冷面的人说说话也是好事,不是吗? 她对着云天青虽然也是面无表情,冷若冰霜,但内心深处倒也并不讨厌这只聒噪的鸭子。所以初见云天河时,夙瑶才会主动讯问起云天青的情况,对他的过世感到惋惜,那般的好品性,却被夙玉给连累,以至于英年早逝。 “我连累玄霄受伤了。”夙瑶实话实说。 云天青一听急得跳了起来:“你说什么?!师兄他受伤了?!”说完也不待夙瑶回答,更没空听前因后果,转身就要往外走。 “云天青!给我回来!你还在受罚,不能出去!”夙瑶厉声道。 “不管那些了!大不了回来多蹲几天号子!少吃几顿又饿不死人的!”云天青头也不回。 夙瑶也想去看玄霄,可是慑于师父严威,她不敢出去。 领完了罚再去也不迟,夙瑶心想,左右也不差这么几天的时间。云天青是出了名的不守规矩,以至于到现在连个道号都没有。自己绝不能和他一样,不然以后怎么给师弟师妹们树立榜样,怎么好意思去惩罚那些犯错的弟子呢?玄霄他——他不会有事的。师父都给他看过了,只是皮外伤,涂了金疮药,只需休息两天就痊愈了。 念及玄霄,夙瑶心里就有一股异样的感觉:平生第一次被人保护,也是第一次在牵挂、担心一个人。 除却修炼,她鲜有事情会放在心上。这头一回有了女儿家的心事,却又不懂得表达,更是没有抓住机会。若是换了别的姑娘,怕是早就和云天青一样飞奔而去了。 偏生她硬是墨守成规,在思返谷足足待了一个月。期间夙莘来看望她,还被她板着脸好生数落了一顿,在思返谷的弟子必须静思己过,不允许和旁人接触。她牢牢遵守着琼华派的每一条门规,从未逾越。 可惜有些事儿,差几天,也就差了整整一生;慢几步,也就错过了所有。 待她离开思返谷时,夙玉已经入门了。 或许是女人天生的直觉,打第一眼看到夙玉,她就觉得这个新入门的小师妹将会是她的劲敌。 那般的出尘脱俗,饶是夙瑶自负容貌绝美,却也不得不甘拜下风。夙玉刚过及笄,年岁尚幼,却已然出落得亭亭玉立。淡,清,雅,灵,秀,仙,无论是远观还是近望,都有一种神,韵从骨子里浸出,凝聚了江南水乡的钟灵毓秀。 如果说夙瑶是昆仑山顶迎雪斗霜,孤独盛放的一株雪莲花,让人望而却步。那夙玉就是秀美的江南水月下悄悄绽放的梦里花,让人怜惜呵护。 她看到玄霄和夙玉并肩而立,同练一套剑法。招招都是攻守兼备,精妙绝伦,剑舞坪上白衣飘飘,宛若梨林间狂风忽起,万花齐落。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注视着玄霄和夙玉,赞赏的,期许的,艳羡的,佩服的,嫉妒的。。。。 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夙瑶回到了人群中,她——已经被彻底遗忘了。 当时夙瑶还不知道,这套剑法是师父和长老们数十年来呕心沥血,特意为双剑宿主量身定做的。 夙瑶只感觉内心一片冰凉。少女诗情画意的心思,跌了个粉碎。 直到一切结束后,夙莘走过来推了推她,她才如梦初醒。 半年后,夙玉被选为望舒的宿主,和玄霄一起在禁地双剑双修。 凭什么?一个初来乍到的丫头片子,就抢走了望舒剑?她愤懑难平,却不敢质疑师父的决定。 夙玉是至阴的体质,只不过是生的好罢了。哪有她自幼修行的根基? 夙瑶心意难平,再也咽不下这口气。她主动提出要与夙玉一较高下。夙玉百般推脱,奈何她主意已定。两个人拆了百余招,夙瑶一招险胜夙玉。她以为自己赢得好艰难,一个才入门不到一年的师妹就有这样的功力,真是枉费她在琼华修炼了这么多年!夙瑶生出了浓浓的挫败感,却不料玄震告诉她,夙玉其实是在故意相让。 那一瞬间,夙瑶如遇雷劈!她宁可夙玉将她打败,也不要夙玉装模作样地输给她!夙玉这算什么?是在可怜她吗?! 她怒气冲冲地去醉花阴质问夙玉。 “大师姐求仁得仁,还想要怎样?”玄霄心疼夙玉理屈词穷的嗫喏样,语气里充满了鄙夷和不屑。夙玉赢了要招她恨,输了居然也招她恨。夙瑶不但资质低劣,还是个嫉贤妒能,输不起的小人! “你。。。。。。。”玄霄的话像是一根针,刺得她钻心的疼。 是啊,她还想怎样,她又能怎样?一切不过是她技不如人,自取其辱。 夙瑶脸色惨白,又羞又气又急,胸口起伏不定,像是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狠狠扇了几巴掌,羞辱了一顿。旁边的云天青看不下去,跑到琼华大殿找来玄震,一起把她给拉走了。 不能怪他,至少不能全怪他。这一世到了如今的地步,她自己又何尝没有错误呢? 人的感情就像是一杯水,如果没有用心去经营,只会蒙上灰尘。 她待玄霄从未有过什么好脸色,也不肯告诉玄霄前尘往事,又怎么能要求玄霄就必须像是前世一样爱上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