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怎样都好。　　　　是生是死，怎样都好。　　　　我拎着书包木然站在楼梯口，突然对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兴趣。　　　　大货车飞驰而来的景象也不过是几秒前，连续经历两次致命撞击后，真的再没办法笑出来。　　　　“今天怎么起那么早？轮到值日生了？”妈妈从厨房快步走出来，往我手上塞了只面包：“这个路上吃，不吃早饭上课没精神。”　　　　说罢，还伸手给我理了理衣服。　　　　明明是平时再烦不胜烦的叮嘱，不知为何，今天的我，却有点想哭。　　　　如果我死了，妈妈一定会很伤心吧。　　　　但我已经不想再这样下去，虽然并没试过多少次，可那些疼痛不是假的，它们比任何事物都让我崩溃，我甚至不怕死，我只是怕疼。　　　　起初我还能把这一切当成游戏，但当清楚前方只有死亡等着我的时候，哪怕握着按钮，我也害怕得迈不开步子。　　　　出家门拐过街角，陈雾再次从我身边飞驰而过，我看着车篮里的蓝围巾，踩起踏板，悄悄跟了上去。　　　　他骑得不算很快，但能看出很赶，弯弯扭扭一条小弄堂，在老旧的房屋间错综复杂，只是因为不熟悉地形而小心转弯，就在眨眼间弄丢了陈雾，连回去的路也不知道了。　　　　我开始茫然地在巷子里反复打转，当终于费尽力气，慌张地从那窄巷绕出来时，都快要上课了，我愈发焦急，脚下猛踩踏板，却在下个岔路口与一辆飞窜而来的自行车相撞，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　　　　自行车咣当倒下，我狼狈地爬起来，撞我的人似乎没事，只是急步上前询问我：“没事吧？”　　　　“没事。”　　　　“不要紧吗？”　　　　“不要紧。”　　　　那人顿了顿，直接拉过我的手：“疼吗？”　　　　我想也没想：“疼。”　　　　说完我才愣了。　　　　说没事，说不要紧，都只是客套般的随口一说，事实当然是很疼，但面对这诡异的提问三连击，我还是不由抬头看向那人的脸，问句脱口而出：“为什么那么问？”　　　　“还能为什么，问题本身是谎言，得到的答案当然也是假的。”　　　　陈雾却只是盯着我的手，翻出创可贴，相当自然地处理起来，仿佛我们已认识许久般自然。　　　　“你看，别人希望你回答什么，从问句就能看出来，问你还好吗，希望你回答的是还好，问你不要紧吧，希望你回答的是不要紧，推卸责任和负担罢了。”　　　　明明讨厌听别人讲道理的，但看他面无表情地处理伤口，我承认，那瞬间，我像是被什么击中了藏在角落里的某根神经。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思想感情，我竟拉过他同样擦破皮的手。　　　　“那你疼吗？”我相当真诚地看着他：“疼的话，我给你呼呼？”　　　　他静静看了我片刻，忽然抽回手，起身扶起自行车，然后在我的注视下，一言不发地骑走了。　　　　简直实力冷漠。　　　　可我现在竟又觉得，他好像没我想得那么不堪。　　　　凡事都有因果，他即使冷漠地将他人隔绝在外头，也还是能被众人喜爱多年，绝不是毫无根据的。　　　　因为迟到，我被训了一节课，蔫得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到了中午也提不起劲，刚拧开橙汁盖子，就被打闹的男生撞到，手没抓稳，大半瓶都被打翻在了石凳上。　　　　幸好孙黎儿扔包装袋去了，否则还不知怎么骂我呢。　　　　但对于如何破解这场死亡，我依然毫无头绪，只能茫然地看着孙黎儿上前告白，茫然地行走在校园里。　　　　茫然地接受死亡。　　　　等回过神时，我已被孙黎儿拉着走在楼梯上，孙黎儿手在颤抖，虽说是她咎由自取，但还不至于用死来处罚，倒是那些抱团欺负别人的女孩子。　　　　我看向前方带路的花菜菜。　　　　我知道，她们在背地里说我神经质，一旦想到要干嘛，突然就去做了，可分明我比谁都清醒，因为确定自己想要什么，所以毫不犹豫，明明是用来提升自己的学校，我也不至于到把它当成寻找恋爱对象的游乐场。　　　　想到这里，我突然快走两步，伸手抓住花菜菜的胳膊。　　　　“她不过是想引起陈雾注意，和你们没有区别。”我看着她诧异的眼神，连忙又说：“你们抱成一堆，去排挤别人，不就是怕陈雾变成谁的私有吗？”　　　　花菜菜拔高了声调：“什么？”　　　　“抱成一团，就有勇气上前嘘寒问暖，就能分担他人异样的目光。”我想，我大概也成讨人厌的大道理派了吧：“难道你们有比孙黎儿更高尚吗？”　　　　“你说什么？！”花菜菜的手已搭上我肩膀，我甚至能感觉到，那是命运之神推了我一把。　　　　该来的还是会来，那这次，就给我个了结吧。　　　　世界，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