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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眼盲,但心不盲。我爱你,可是我已经有阿眉了。    【一】    宋轻罗是名行走江湖的医者,她对求医问药者有自己的规矩,那便是顺眼。    她拒绝过的达官显贵、江湖名侠无数,他们凄厉嚎啕,或哀求或诅咒,直至不治身亡,而她则冷眼相看,丝毫不为所动。    她也费尽心机地救治过乡下农妇、街边乞儿,最后所要的报酬不过是粗茶一杯、童谣一首。    着实是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医者啊。    那是宋轻罗第一次见沈立洵,点完了脉后,她久久地看着那双如死水般波澜不惊的眼睛,那双眼睛,仿佛早已如超然脱俗了般,再也掀不起一丝骇浪,让她望不穿尽头。    宋轻罗看向带着一脸期盼的如眉,轻轻地摇了摇头。    “阿眉,是你吗?”沈立洵察觉到了动静,轻声问道。    如眉笑着上前,握住了他的手,“是我,可是想喝水了,我这就去取了来。”    沈立洵直到另一只手也凭着感觉叠在了如眉的手之上,方微微一笑,“阿眉,可是宋姑娘也没有法子?其实我早已不抱什么期望了,不如就这样算了吧。”    宋轻罗出了房门,想着沈立洵的眼睛,即便她竭尽所能,她也无法让他的眼睛再度恢复光明。除非用另外一种方法,可那种法子,太过于残忍。    如眉脚步匆匆地迎了上来,“宋神医,求您治好他的眼睛。”她行至宋轻罗面前,却是直直地跪了下去,声音已然凝噎,“我查阅过医书,还有一种法子,可以用我的眼睛。”    “我虽能将活人的眼睛重新安置在他人的眼眶里。但是,这样你就会死去。”    如眉一字一顿坚决道:“我不后悔。”    【二】    那一日,如眉将一碗放了麻沸散的水亲手端给了沈立洵,他拉着她的手,满面春风的笑着,像个孩童般兴奋的侃侃道:“今年的梅花开得正好,待天晴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可好?”    说着说着,不胜药力,沉沉睡了去。    睡去的时候,那嘴角依旧残存着笑意,仿佛与如眉置身于那一片他所幻想的梅林之中。  可如眉却哭了,那久久压抑着的哭声,沈立洵已经无法再听见。    药房里,宋轻罗已然等着她。她回身最后看了一眼碧蓝的天空,和房内正在安睡的沈立洵……    当沈立洵醒来时,眼睛蒙着厚厚的白纱,他感觉到了自己眼前的异样,仿佛能感觉到一点点微弱的光芒。    “阿眉,阿眉你在吗?”沈立洵伸手摸向自己的眼睛,再伸出手向外探寻着,“阿眉你在哪?是不是宋姑娘医好了我的眼睛?快过来,让我好好瞧瞧你。”    宋轻罗就站在门外,看见沈立洵在床前静静地待佳人归的画面,她缓步于他身前,开口道:“那个你……”她是想告诉沈立洵,他的妻子身亡的事。    可没等她说完便被急急打断。    “怎会来这么晚?”沈立洵慌乱地抓起宋轻罗的手。随后,如孩童一般喜笑颜开,“阿眉你瞧,我好似能看得见了!能看得见了!”    说罢,抚上她的脸,眸中的深情无一外露,“你果然,和我梦中的你一样美。”    宋轻罗错愕的看着误把她当错人的他。才惊觉她和如眉的声音像极,也突然想起如眉临终前的遗愿——  “如眉别无所求,唯一惦记着的便是我那夫君,只托给姑娘照顾,劳烦姑娘一定要替我好好待他。其实,他并不知晓我的样貌。”    宋轻罗心情显得沉重,他要是知道他的妻子死了,会很难过吧?他那么爱他的妻子……    不知为何,她看着面前男子眼中的欣喜,竟有些不忍,“我知道,是宋姑娘医好了你的眼睛。”    沈立洵轻轻拍了拍宋轻罗的手,开口:“那她可真是我们的大恩人,她在哪儿?我要去答谢她。”    宋轻罗应道:“不用了,宋姑娘治好你的眼睛就离去了。”    【三】    可能是出于亏欠,宋轻罗比如眉更为仔细的照顾着他。近段时日沈立洵总失眠,她便寻来杂书字字念给他听,看着他从睁眼弯着唇笑,到闭眼睡熟。    她竟是那般的满足。    原来两个人共度白首的滋味是这般的甜,就是一件小事都能让她的心间开出花来。    既然,上天安排如此,那她就代替他的妻子好了。    一直悬壶济世浪迹天涯的她,竟生出了和他执手白头的念头。    从那以后,她就是他的妻,而他就是她的夫,她以后护着的对象、她爱着的人。    【四】    宋轻罗喜欢在沈立洵手心写字让他猜,她总写的极慢,一笔一划写着写着似乎刻进了手心融于血肉之中。    也是这般才练就了后来宋轻罗无论在沈立洵手心写的是什么,他总能很快的知道。    有一日,他在她念着故事的时候突然问起,“阿眉,你还记得我们的相遇吗?”    宋轻罗愣了,她并不知沈立洵和如眉的相遇啊。    她对上他那带着明媚笑意的脸,似乎他沉浸在了某段回忆之中。    “当然记得,你这般问我,莫不是忘了吧?”    宋轻罗故作恼怒,惹来了沈立洵急急忙忙的答道,“怎会,那日我们在梅树下初逢,你赠了我一枝梅花,我至今都不曾忘掉一分一毫。”    她微舒了一口气,假装镇定道,“记得便好,可莫要忘了,我以后还是会考你的。”    “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沈立洵微微的笑着,很快又沉沉睡去。    宋轻罗看着床上的他,生出了种被试探的错觉。    他这是怀疑了吗?    【五】    一年之后的一天,宋轻罗和往常一般在他的手心写字,“猜猜这次写的字,是……”    “阿眉!”沈立洵忽地出声打断,见她愣住,他微微笑着,“你且过来些,以往都是你在我手心写字,这次我来写于你,你猜猜可好?”    她稍稍醒神,勾起明朗一笑,“好啊,你写,我来猜。”    说罢,宋轻罗将手伸进他的手里,他摩挲着她的手心,随即写下几字。    “我真是太笨了些,猜不出来呢,还是我写给你吧。”    不等沈立洵的回答,她飞快地在他手心写下几字。这时一把匕首刺入她的心脏,血顿时四溅。    “你……不是阿眉!你是谁?为何要骗我?阿眉去哪儿了?你为何要害她?”    沈立洵颤着声质问着,心口空落落的一片,手上染满鲜血。    “呵,你果然还是知晓了。”宋轻罗笑着笑着笑出了眼泪,其实她是想瞒他一辈子的啊。    “所以,我不是她你就要杀了我?你还当真无情啊……”说罢,她的身子缓缓倒下。    空气过于静谧,沈立洵开始后悔了,轻声地唤她,“阿眉?阿眉?阿眉你没事吧?我去拿药,我去给你拿药,我救你,以后你就是阿眉了,我救你……”沈立洵想要起身去寻药箱,却被宋轻罗阻拦了。    “你想知道如眉去哪儿了吗,我告诉你,你眼眶里的眼睛就是她的,是我亲手把它剜下来的……”    她想,他不爱她,总会记恨着她一辈子吧?    毕竟她那样爱着他……    他放开她渐冷的身子,痛苦而绝望的想起这段时日她对他的照顾,顿时不顾一切的放声大哭起来。    【尾声】  栖忧酒坊内。    “那你喜欢她吗?”我的手指在酒碗边缘划过,兴趣玩味地看着他。    他闭上眼,手轻轻抚上自己的眼眶,随后一声叹息,“我不知道。”    “如此,这碗伤忧酒便是你的了。”我将手中的伤忧放至他面前,又好似想起了什么,提醒了一句,“喝与不喝,看你自己。”    他思量良久,最终将面前的伤忧酒端起,饮下。    时光恍惚回到了那一日,亦真亦幻。    宋轻罗摩挲着他的手心,随即一笔一画写下两个字。    “猜猜我写的是什么字。”    他很快就辨认出,答道:“轻、罗?”    宋轻罗湿了眼眶——“嗯对,是轻、罗。”    嗯对,是轻罗,我是轻罗。    死前,他在宋轻罗手心写的是——你是谁?    宋轻罗写的却是——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