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饭了。” 牢房门开,来人绑着长鞭穿着亚麻褂子,她提着饭盒重重往桌子上一放。卫问芙微微张开眼,即使成为阶下囚她依旧有着威慑力,眼眸一抬一转溜,对方吓得便退后几步。 卫问芙抿嘴一笑:“不解开怎么吃?” 姑娘二十出头,秀气的五官糊了一脸泥土遮挡住,她抓着筷子使劲晃脑袋说:“我喂你吃。” 她端着碗筷走近,见卫问芙嬉笑着,更加大胆。 有肉有菜,招待得不错。 卫问芙看着眼前这块肉,笑道:“这肥肉,吃多了会胖。我倒是无妨,平日打打杀杀费力气不是,但跟我一道来的小姐,身材标志,偏爱吃素,你可不许给她喂这肥肉!” “这就你一人。”说完,将肥肉往旁边一挑,给卫问芙挑了快瘦的。 “哦,便我只身一人下牢。留洋回来不同,贵宾招待么?真是好极了!”卫问芙恼怒的别开脸,不吃。 那姑娘看了看外头,又见眼前这人被血模糊了整张脸,看起来渗人得很,只想快些从这里出去。她急道:“昨夜大当家就带你一个回来,叮嘱给你好饭菜招待,你倒是快吃啊!” “不吃,背痒。” 姑娘不耐烦的放下碗筷,手伸过去给她抓,“这?…还是这?” 卫问芙手一兜,当下用脖子夹住她的手。支撑起铁链扣住她的脖子,霎时间变得可怖起来,她捏住姑娘的脖子厉声问道:“寨子里,当真没别人了?” 姑娘吓得脸色发青,拼命的摇头。 “钥匙。” “我…我就送饭…” 卫问芙冷哼一声,将她推开。姑娘趴在地上大声的咳嗽,口水直流,脸色憋得如同猪肝。卫问芙低声说了句:“抱歉,一时情急。” 姑娘是看都没看一样,一股脑将桌上的碗筷扫进饭盒里,快步的冲出牢房。 冬南琴没在东郊。 卫问芙望着窗外的海面发愣,想起昨日报信的人,一身装扮却是平凡,倒是那贼眉鼠眼的模样令人怀疑。当时太过情急,只想确认冬南琴无事,便什么也没心思考虑了。 是她大意了。 你平安便好。 只要你平安。 … 她在后廊院子坐了一夜。 卫竹负伤出去打探消息,卫问芙确确实实被东郊的土匪给带走了。冬自旗率先做的局,那一日强加税被阻碍,他便再也咽不下这口气,非要除掉卫问芙不可。 “我带着弟兄去要人,拼个你死我活也要救问芙出来。” 冬南琴紧握手里的女式□□,过了会她才放回石桌上,说:“土匪不是当场下狠手,而是带走卫昉,说明她还有利用之地。硬拼无非鱼死网破得不到任何好处,只能智取!” 卫竹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冲道:“冬小姐你有什么办法你倒是说啊!” “好,但你得按照我说的去办。”她快步的走进内堂,抓起钢笔,在纸上画了一个三角形。卫竹摸不着头绪,她在一角画了一个圈,说:“既然是冬自旗做的局,那便从他身上找突破口。你找两个生面孔的弟兄,冬自旗进窑子的鸦片源是经过谁的手,给我找出来!” “我这就去办。” 桌面上还放着彤芳的遗物,她拿起画轴卷开。是彤芳画的她,可画上的脸被鲜血浸染模糊不清了。 眸中酸涩,泪滑落。 “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心中百味杂陈,自从那一雨夜,情意蔓延如细丝,缠绕编制成了网。网住了她的心,网住了她的身,动弹不得却模糊不清。 在这相处日夜,被她的柔情击得溃不成军。 她终是明白她那句….像我们是什么关系? 之前总如镜中观物,仅得其仿佛。 如今她明了,饶过了自己,随着心走罢。 … “小妹,大哥来了!” 蒋天寻思了一夜,似乎都可以看见未来的景象,描绘得那般美好。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越想越乐,天一亮他迫不及待便道牢房来。为了不显得自己太过急迫,故作轻松,拽着他的秃鹰逗弄着。 卫问芙眼神冷冽,抿着嘴不语。 “昨日小妹一番言语如当头棒喝,大哥寻思了番,觉着甚是有理,咱们就按你说得办如何?”蒋天一脚踢在旁边的兄弟的小腿上,怒道:“有你这般待客?赶紧的松绑!” 松绑完,卫问芙活动了下筋骨,将散乱的发丝掖在耳后。 “放在六年前,大哥所说的弱肉强食我必定能懂!”卫问芙伸展了手脚,被铁链勒得通红,她揉了揉,笑道:“但放在今日,我绝不是你的知己。南琴曾跟我讲过,人与畜生之间的差距在于其文明,其善性,其抉择。光有畜生的兽性,只知弱肉强食,终一日,必败!” 蒋天被她绕得有些昏头转向,他锁着眉头有些不耐烦说道:“我先带你梳理一番,咱再去后山瞧瞧,如何改造权在你。小妹讲的这些道道,找个时日我一定听你讲个明白!” 卫问芙冷笑:“别做梦了!昨日那些话不过是晃点你罢了!” 蒋天黑着脸,“你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卫问芙一张凳子踢翻砸在开锁兄弟的脑袋上,脚一瞪翻身从蒋天头上一跃,冲出了牢房。 他一声口哨,秃鹰从肩上展翅飞去牢房。蒋天随步跟上,牢房外五六个看守全被放倒,卫问芙速度之快不容小觑,这几人竟连开枪的机会都没。 秃鹰往下俯冲,卫问芙用手去挡,手背被秃鹰撕开了一道口子来。这畜生生猛,速度也异常之快,每次俯冲都往她眼睛啄来。她防不胜防,打了个滚,枪口朝上扣下扳机,秃鹰应声而落。 她未站起身,脑门后顶着一把枪。 蒋天愤怒:“你清不清楚这鹰多难训?要经过多长时间,它才能这般听话?” 卫问芙耸耸肩,转过身笑道:“心疼啦?” “死了个畜生,有何好心疼?它拦下了小妹,死得值。小妹听过熬鹰么?至难驯服的鹰,也不过需要时间,如小妹这样傲烈的性子,一样。” … 冬自旗掌管的鸦片勾当,由东郊土匪蒋天负责运送,窑子跟鸦片买卖的账每三日一算。先分天津赵将军,其余由冬自旗与土匪蒋天瓜分。 “姓赵那瘪三两个点的人都被我们放倒,这一批新货也劫了过来,留下了信号。” 卫竹又说:“鬼子和田,这几日正在天津一饭店里住下。” 冬南琴点点头,说:“好,那批货送到饭店去,加上这封信。你让营里的弟兄准备一下,晚上便动身。” “是。” “还差一味药引,我得回冬府一趟。” 冬府。 大门一开,下人去报信,大小姐带着十多个人来势汹汹。老管家快步走来,拧着眉想不通还回来干什么! 冬南琴上前抓住老管家的袖口,低声道:“老管家,帮我拿样东西,只有你知道在哪。” 新货刚到被劫,冬自旗心急如焚,头疼得很。要是这批货真找不着,他只是从兜里掏钱垫,可那么大数目,抽筋扒皮都没那么疼。一听冬南琴带着十多条枪上门,他压制住的火气蹿上脑门,握着拳头气冲冲的走进大堂。 “你来作甚么?你还知道回来?” 冬南琴面对一来便指着自己鼻子骂的爹付之一笑,柔声道:“爹,您是知道我为何回来的!您设了绝妙的局,将卫小姐请去,今日作为卫小姐的好友,我来向爹您要人。” 他若不设这样的局,能动得了卫问芙?早在几月前硬拼交手,他带的七八个身段魁梧,还不是被那小妮子瞬间放倒。但这几月,他稍作观察,明眼看出南琴在卫问芙心里颇有分量。近期她一而再威逼,索性提前下狠手。 “你跟我要人?”冬自旗冷冷一笑,他双手别再身后,怒道:“你是不是应该认清自己的身份?你胳膊肘往外拐,养你白眼狼还认不得跟谁亲了?” 十多人在外头等候,她独自一人进来,就是为了给彼此留下脸面。如若冬自旗有所悔改,她也不会不顾及血脉情分。当然,她心里明如镜,他又怎会悔改,罢了,不过为自己找一个安心的理由。冬南琴镇定得很,语气依旧淡如风:“既然您没有退步之意,那南琴也无需再隐忍,您保重。” 冬自旗忽然想到什么,他抓住桌子上的茶盏往门框上一扔。冬南琴停住脚步,他大喝道:“你…那批货...是你做的手脚?” 她并未回头。 “给我拦住她。” 冬南琴回眸,“您拦不住我,我半时辰走不出这,你那批货将会被烧毁,门外卫府的人也不会对您客气。好自为之。” 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冬自旗气得捂住胸口,手扶着茶桌大口大口的呼气。他坐立难安,派出去的人还打听不到消息,只好让人跟着冬南琴。谁知一个时辰后,下人来报。 “老爷…大事不妙…镇上几个点,窑子,鸦片馆全被炸了…烧的,烧的什么都没了…” 他上气不接下气,大叫:“是…是她?” “是赵将军…赵将军的人。” 尚未搞明白状况,冬自旗嘴唇发紫,捂住胸口往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