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也盘膝坐下,以手掌轻轻摩挲了一遍琴弦,指尖拨动起来。与君绿绮所奏曲调的凄婉不同,端木渊的琴音清脆悦耳,犹如清风过林,又似山溪流淌,一声一声轻轻传递。闻者无不感到精神一振,霎时将方才的忧愁情绪冲淡了不少。
董玉好忍不住说道:“好奇怪,刚才还觉得天色阴郁压抑,就像要下雨似的。怎么听了端木先生的曲子,又觉得天空湛蓝湛蓝的。”余人也深有同感。
书生道:“这二人都能以琴音慑人心绪,只不过一个凄婉,一个清平。好在内功修为越高者受到影响越小。”
沈月闻言,观察了一圈远处教席们,从各人的面色反应来看,确实如此。像老宫主几乎不受丝毫影响,但学徒之中却有不少和董玉好一般的反应。
一曲奏罢,刚才笼罩整场的低沉哀愁已经烟消云散。端木渊道:“伯牙只身流落蓬莱,虽然孤独,但也得以目睹幽然仙境。因此他反回尘世后在青山云林间作了这曲秋思,却也寻到了另一番气象呀。”
眼看在场诸人神色恢复,君绿绮心中震惊,她从懂事起就习武学琴,加上自身天赋超然,二十多年的修炼,琴技之高在西北已是孤绝孑世。甚至就连自己的老师也已远远比不上。本以为就算放眼整个天下,也已难觅敌手知音。但数年前偶然得知,在天武宫有一个名叫端木渊的盲眼琴师,琴艺超绝,或在其上。因此君绿绮虽然口说请教,实则这次就是怀着较量的目的而来的。
眼看端木渊轻描淡写就将自己的余音化解的干干净净。君绿绮顿时起了争斗之心,说道:“即说到青山云林,先生可知伯牙的高山一曲。”
说着指尖滑动,音符再度响起,这回的曲调时而巍峨沉厚,时而高昂激越,嗡嗡犹如闷雷一下下敲击在人们的心头。
沈月只觉心烦气躁,再看其他人也是皱眉不语。董玉好道:“也不知是否错觉,怎么我的心好像越跳越快似的。”卓世奇也点头应和,感受相同。
沈月知道这皆是琴音所致,对周围道:“都沉下心,打坐运功,尽量不去听琴声。”周围人都依言而为。沈月知道董玉好的内功修为基本和没有一样,便拉起她的手缓缓运功。董玉好只觉一阵温热自手掌传来,那种心悸的感觉也渐渐缓和下来。
但并非所有人都有足够的修为,有些学徒已经面露痛苦之色。台上端木渊对诸人情状都了然于心,开口道:“即弹高山,岂能没有流水。”说着也鼓起了琴弦,音符迸出。节拍与君绿绮所弹奏的曲子几乎相同,只是曲调大相径庭,连绵浩荡犹如流水。
两首琴曲在演武场上空腾跃相击,君绿绮每弹出一个音,端木渊便同时弹出一个音,二音即呼应配合,又相互抵消,煞为精彩好听,正是一曲合奏的高山流水。而场下的人们此时也渐渐不再受琴音干扰,恢复了正常。
这一来看似平手,但君绿绮深知自己又输了。毕竟是自己出手在先,对方消解在后。
她愈发惊讶起来,暗思何曾有过这等挫折,当即曲调再度变换。这一次更是直接不加掩饰,她每拨一次弦就发出轰一声,闷声密集犹如战场上万马齐奔,直压过去。
端木渊只感一股无形的大力迎面而来,耳闻这首十面埋伏杀气腾腾,心中也不禁佩服君绿绮将内功与琴技结合到如此地步。他心知仅靠弦音已经无法抵消掉对方的攻势。因此手一抬,将古琴直立起来,左手扫弦弹奏出一曲飞龙在天,右手在琴轸上不断敲击,发出一声声似空非空,非金非木的脆响,霎时压过了君绿绮的闷声。
君绿绮见状又奇又怒,道:“轸池也可奏乐?”
端木渊道:“制琴者,桐木为身,可发五音。梓木为底,可发七律。若以合金做轸,敲击之下与琴底共振,可发更高之十二律音。”
二人口中对谈,手上却丝毫不缓,双曲交撞,犹如在广场上空扔出一个又一个炸雷般。震得众人耳中隆隆作响。
此时站在演武台左侧的长乐门徒中,有些功力较弱的已经抵受不住,纷纷倒地昏蹶。右侧的天武学徒中也有十几人捂着耳朵倒了下去。
好在沈月等人站的较远,但董玉好卓世奇等功力较浅者,也已头昏脑涨。
就在这时,忽听一声哑响,琴音蓦地断绝。众人看去,原来君绿绮的琴弦竟然齐齐崩断,她也瞠目结舌傻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