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眼前人这句话,谢玄祯手下加快了速度。明明粥里药味和参味很重,但是吃到最后,竟然有回甘涌上心头。
伴着醇厚的香味,谢玄祯吃得更专心了。
用完饭,外面依旧细雨霖铃。
小厮轻手轻脚地将杯盘碗碟撤下去,两个人一时陷入沉默。
正无言间,热爱说话的卫辛来了:
“殿下,殿下!娘娘?!”卫辛愕然一瞬,很快又端正态度:“殿下,娘娘,孟小将军醒了!”
薛翡直接站了起来——终于不用她想话题了。
谢玄祯见薛翡激动,心头一动,也迅速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走吧,我们一起去看看。”
薛翡推着轮椅,一行人辘辘地出了外书房,直直地朝着前院客房走去。
龙泉阁
孟起被接回来之后,是在龙泉阁休息。
谢玄祯和薛翡没进门,就听有人哑着嗓子在嘶吼大闹。
“你们放开我!我不活了!我要喝酒……有酒吗,我要最烈的酒。”孟起胡子拉碴、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眼眶赤红一片。
谢玄祯和薛翡对视了一眼,凝眉往里走。
房间里乱糟糟的一片,帐幔被扯成碎片,锦被乱七八糟地搭在椅背上,空气里有许多灰尘飞絮。
谢玄祯喉头一呛,咳意险些压抑不住。
“你这是在做什么?”谢玄祯咽下咳嗽,她哑着嗓子解释:“你只是被下了下三滥的药,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你没事的。”
“哈哈哈……”孟起衣衫不整地滚坐起来,他桀骜仰起头,声音歇斯底里:“我没事,对的。我断了右臂,十年苦练地枪法化为乌有是无关轻重。我父兄战死,祖父死于狱中,也是无足轻重……呵呵,我要酒。让我醉了吧。”孟起箕踞而坐,咬牙切齿哼着铁壁军的军歌。
被这话一激,谢玄祯脸色赤红。她用力捂住肋下再一次压下咳嗽,没有同孟起一般见识,反而温声道:“并非无足轻重,孟氏一族为国为民,我们都知道。我总会为枉死者讨个公道的。”
谢玄祯心中千疮百孔,但仍然一字一句承诺。
孟起眼眶含泪,看着少年郡王唇色苍白地坐在轮椅上。他用力把眼泪咽下去,哽咽道:“不用了,与我无关。我只要酒,给我烈酒。”
“你醉了有什么用?你醉了就开心了?!好,那我给你烈酒。六郎你最好永远不必清醒,不必痛苦。”
话到最后,谢玄祯声音很轻。
也罢,所有事就让她来承担好了。孟起今年也不过十七岁,还是个孩子呢,还是让他去寿州生活吧。
谢玄祯脊背挺直,脸上一丝一毫脆弱也无:“我已经为大将军设了灵堂,你若是想来,就来看看,也算最后陪陪大将军。”
说着,她紧紧捏着轮椅离开了龙泉阁。
……
薛翡看着捧着酒就像捧着金山银山一般的孟起,又看着身体绷成弓弦的谢玄祯,心下无奈。
流水卷天净,天地被洗刷了一遍,那这雨什么时候能把愁绪给卷走呢?
薛翡看着身形一下子佝偻起来的孟起,也没有再劝他振作。
“备好醒酒药。如果小将军饿了,你就武力伺候小将军用膳。”薛翡吩咐着卫辛,随后去追谢玄祯。
谢玄祯停在往书房去的路上,等着薛翡到来。
两人碰头,薛翡刚想劝,就听谢玄祯温声道:“你不必担心,我已经有了头绪。”
谢玄祯唇畔微微勾起,掩住了深深的疲惫。
她的腿成了这样已经令她形同废人,再兼世人谤她怨她,亲人算计她……
人世殊无可恋,查清真相就算她给所有人一个交代了。
薛翡便见谢玄祯微微仰起头望她:“倒是你,跟着我忙前忙后的太辛苦了。”她眼神崇光泛彩,仿佛暖日,温柔得紧。
薛翡心头一暖,摇头:“不辛苦啊,比从前还要被小混蛋骂被大混蛋放暗箭被老混蛋卖好太多了。”
谢玄祯不明所以,想问又忍住,最后还是忍不住出声:“他们是谁?”
“算了,都不重要了,现在你最重要。”薛翡伸手拿谢玄祯手里的伞,观察她有没有被雨淋湿。
我最重要么?
谢玄祯哑然,半晌终于重新找回声音:“自然是你的喜乐最重要。你放心,往后你肯定可以轻松欢喜生活的。”
她想着昨夜写好的书信,说誓言一般轻轻擦过拿伞柄的薛翡的手。
薛翡眼眸一定,雨从天际坠下,又层层叠荡出一圈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