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为牢房,天牢关押的皆是犯了滔天大罪的罪犯,历朝以来其中不乏触怒天颜或是谋逆大罪的贵胄宗亲、重臣权相。但这样清秀到羸弱的女犯却是极其难得的。
天牢位于皇城之内,守卫不是一般的森严。但,牢舍也比其他牢房干净舒爽。
柳叶换去一身绯色官袍,取而代之乃是一身白色的囚服。
牢舍中除了常年晒不到充足太阳显得有些森冷,倒也不失整洁。床榻上的被褥是禁婆子当着她的面换上的,虽然旧些却也算洁净。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桌上有油灯一盏,茶壶茶盏一套,虽然粗陋,瞧着却是干净。角落里还有一方帘子隔开,设了一只恭桶,想来也是涮洗干净的,闻起来没有太大的异味。
禁婆子隔着牢舍的门与她说话,“柳姑娘,这里头啊不比外头,阴冷。你要是觉着冷了就上床捂着,要是还冷,婆子给你再寻床被褥来。”
禁婆子不知道她是谁,犯的什么事。但是能犯事犯进天牢里的都不简单,就像前一日押进来的那名女子,据说原是宠妃单美人身边的大宫女。今儿这位虽然不晓得身份,看起来比那位更厉害。只是历来进得这个牢门的便没有活着出去的……
只是押她过来的御前侍卫还特地招呼了要好好善待,切莫让人受委屈了。
更不可思议的是前脚才进来,后脚宫里头的小太监就来传话说这位柳姑娘畏寒,身子弱,千万仔细了。那传话小太监拿的架势倒像那不是犯人,而是一位得宠的娘娘。吓得禁婆子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也暗地里想着难不成这天牢里头还真的能走出活人去?
柳叶摸了摸被褥,蓬松厚实,“谢谢禁婆,应该不会冷。”
禁婆子又问:“姑娘饿了吧?又想吃的东西没有?老婆子给你去办。”
说到饿,柳叶的肚子很适时地咕噜了一声,向来晨起她都不大有胃口,吃得少。此刻倒是真有些饿了,“禁婆不说倒不觉得,此时一说还真是饿了。不知牢中何时放饭?”
禁婆子忙不迭道:“何必等放饭,何况那些饭菜也不是可口的。姑娘等着,老婆子给你弄几样清淡可口的去。”一会儿又问,“姑娘还需要其他么?”
柳叶想了一下,“若是有笔墨纸砚还烦请禁婆给我捎一份。”
禁婆子应声去了。
柳叶自然知道沦为阶下囚尚能得到照顾,全然是赵煦照拂,为此,她的心中还是感念他的好的。只是,想起有些事情,免不得还是长叹一声。
身为柳家女儿的这些年,除了柳正航在世那几年,她便不曾过过一日以闲为名的日子。先前为了生计,之后为了申冤。如今进了这天牢反而让她闲淡从容了下来。
禁婆子还没将笔墨纸砚拿来,柳叶百无聊赖地坐在桌边,用手一下一下划拉着桌面,桌上有茶水,她以为是凉的,伸手一摸却是温热适宜。
这是坐哪门子牢啊?
她轻笑了一声,踱到地中间一处站定。她是很畏寒,且没有大白天坐进床中捂着被子的习惯,那么从高窗投下来那一块光斑便是最好的选择了。
不知是牢舍过分寒凉还是今日的日头不够猛烈,那斜斜一方的光斑并没有多暖和。好在禁婆子很快就提了一个食盒与一只篮子回来。
食盒里头是两碟素菜和一碗排骨炖莲藕,还有米饭。都是热气腾腾的。篮子里头除了文房四宝还有几本闲书。
“姑娘,赶紧趁热用,多喝点莲藕汤,喝了汤身子也会暖和起来。”禁婆子将东西放好就退了出去。要不是有门锁与铁链子相撞的声响,柳叶不禁要以为自己是在柳府的书房,杨婶正絮絮叨叨数落她不好好吃饭。
喝了半碗汤,就着菜吃了半碗米饭,不仅觉得腹中踏实了,便是寒冷也驱了泰半。
柳叶将笔墨纸砚铺在桌上,提笔在纸上写了起来。要说打入天牢这件事情对她有何影响,那便是不能将阿鲁达之死查个清清楚楚了。不过也正是赵煦阻止她继续追查,一些原本似有若无冒出来过的想法似乎被间接印证了。
柳叶甩了甩头,入了天牢的人哪个能活着离开?就是赵煦有心偏袒,毕竟律法不是儿戏,身为一国之君更是不能藐视律法。
这一回,凶多吉少啊。柳叶轻声对自己道,内心却没有悲伤。一个原本将死的人对于死亡已经失去了恐惧,唯一的遗憾便是不能在活着的时候多做一些事情。
提笔润毫,“子初如晤,吾柳叶,柳家之女,柳树之妹,女扮男装,冒名顶替,混迹朝堂,今事情败露,难逃一死,故修书与兄,还望兄存念你我共事一场,替吾与府中众人辞别。杨婶絮叨,厨艺却好,你替吾赠她些银钱送其归家,冷月心善面冷,是个好女子,你且莫负。异修……”提笔停顿了好一会儿,一滴墨滴落下,晕开一朵极小的墨色花朵,异修这孩子,跟谁都不亲,只愿意跟她呆在一处,也只听她的话,“实在无处去便让其随了空大师归普明寺。”了空大师为开宝寺之事而来,还逗留在京,原本她是想重翻十年前的案子,坐实昌王谋逆之事,而了空乃是此事最直接的证人。现在想来用不上了。
一阵疲乏袭来,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从怀中摸出瓷瓶,倒了两丸药塞进嘴里,倒了杯温茶送下。摇了摇瓷瓶,里头所剩不多了。柳叶兀自叹了口气,冷月配的药原本就不多了,前几日才说试了个新方子,这两日就能成药……兴许用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