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叔,你想做咸菜?”王道潜打趣道,“到时候这做桐乡阿能黑鱼面的原材料倒是齐了。”
刚才老范提到的“雪里蕻”即为大头菜,亦名“雪菜”。后世所谓“咸菜”,即是用盐腌制过后的雪里蕻。汪曾祺曾将其称作“雪里红”以示赞美。
“是啊,咸菜做起来还是方便的。而且我们江南这片地方,原本很多菜色里都是要放咸菜的。我也想把这个传统早点带进来。”老范指了指身后的菜田,“其实有这么多大白菜,我甚至还想做泡菜呢。可惜啊,现在东硖里一是没有自制酒,二是辣椒和其他香料也都没有种也不知道里民们吃不吃得惯我只能拿点仓库的备料,少量做一点我们六个人自己吃吧。”
沈梦熊好像是想岔了什么,奇道:“这咸菜……难道汉人就没有么?”
老范哈哈笑道:“怎么可能没有。这我也早问过了。东硖里少部分里民会做一种菜菹。我问了具体做法,其实就是咸菜:把大头菜剁碎后放入陶罂中,加水和盐腌渍就行了。我刚才说早些把这个传统带进来,主要是在我们那个时代,大家已经不吃糠咽菜了。除了早上喝粥过一点咸菜之外,一般也就是做一些讲究鲜味的菜的时候放。像炒个鱼片、毛豆,都是用咸菜来提鲜那就用不着味精啦!刚才道潜讲的黑鱼面,那浇头差不多也是这么个做法。我是想把这个传统带进来毕竟这个时代的人还不会炒菜,东硖里的里民今后也要慢慢学。”
“原来如此。”沈梦熊赞道,“阿叔真是会过日子。”
汉代之人确实已会制作咸菜。此世腌肉曰“酢”,腌菜曰“菹”。“菹”字经常与“醢”字连用,“菹醢”即是指上古时的一种酷刑将人剁成肉酱。但“菹醢”之字义本身只是指将菜、肉剁碎由此原本即不难推定,此世在用大头菜制作“菜菹”时,也如后世制作咸菜那般,先将菜叶剁碎,然后贮入器皿中,注水放盐,封存发酵。
说起做菜的事,老范又犯难似地抱怨起来,“但主要还是缺盐哪!还有炒菜这个东西其实也不太容易,现在根本没法在东硖里普及到里民日用中,也只是我们自己吃得多一点,木槊队也是隔三岔五才有一小顿。我们现在没法自制铁锅,炒菜又费油,真不是一般人随便消费得起的。”
稍作停顿,他回看菜田,接着道:“当时刚到这片三角洲时,我就一直说要种一些这个时代没有的植物。但到现在其实也就搞出了这个大白菜。我考虑的很多蔬菜水果和经济作物,现在还都没影呢。按照我之前做的那个大纲,明年一月份,我打算开始种辣椒。等二三月份收了土豆、红薯后,我打算再种些荷兰豆、胡萝卜和西红柿下去。然后差不多清明前后,我再种青椒、大豆和花生,再找片肥沃的地种棉花。棉花这东西可太费地力了……”
王道潜见老范心中早有全盘计划,啧啧称赞思索片刻,又道:“冬至之后,不如我们把立冬以后到现在的作息制度调整一下吧?取消半日工作制,还是恢复全天工作制。”
沈梦熊立即道:“双手双脚赞同啊!事情不做还好,一做真的是停不下来。其实从我们做纸甲、做地笼再到现在,整个东硖里基本上百分之八十的青壮都恢复原来的作息了。剩下这些人,原本也没道理在一边歇着。”
老范在心中盘了一遍种菜的计划,又对王道潜说:“其实刚才我提到的你找到的那个盐湖,我觉得最后就算真的有津龙说的什么钾盐,按照我们现在的条件,肯定也很难完全利用起来。指望用它来肥田太不现实。我觉得明年开春后,这大豆要多种或者说,有这样一个计划,就是豆科植物是肥田的,而其他耕地种几年后,肥力下降,产量会降低,所以按照我们现在的条件,不如轮换着种些大豆上去肥田。”
“轮作?”王道潜虽是文科生,但早先读过一些经济史的文献,老范这几句话倒是提点了他,几是脱口而出,“这很可行啊!记得英国工业革命前,三圃制向四圃制的发展,就显著提升了农业生产力。他们是第一年种小麦,第二年种胡萝卜,第三年种大麦,第四年种三叶草或黑麦……是的。这样不仅避免了土地休耕,而且解决了土壤肥力积累和冬春季的牧草问题。我印象里不知准不准确,这轮作思想,我国也古已有之,但比较下来,也要是到齐民要术那个时代才逐渐作为一种定型化的经验固定下来。但我国中原腹地没有畜牧业,多是二圃制。至于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时代,轮作的思想和实践恐怕还非常幼稚,好像只有什么稻麦轮作这和西欧的那种三圃、四圃制还是有非常大的差异的。”
老范听王道潜滔滔不绝说了大通,一开始还扯到什么英国的四圃制,原本想揶揄一下这书呆子,但等他继续往下听,便觉着王道潜说的东西确实也给人一定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