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他难得这么轻松。
姜尘耐下性子来,不就被旁人看两眼嘛,又不会少块肉。
他都被骂了六七年了,便看两眼算什么的,小巫见大巫了。
谢览挎着个小篮子,一边走一边找颜色鲜艳的花摘来,攒了满满一篮推到姜尘怀里,“意安,送你。”
旁边的大姑娘们看到这一幕,又倒吸一口凉气。在众人又一阵的齐齐吸气声中,姜尘接过篮子,哭笑不得,“你可知,凌霄花背后,有个故事。”
谢览看着旁人惊讶的目光,旁若无人的得意笑笑,“听说是有个财主的女儿,爱上了家里长工。财主知道后很生气,将长工毒打而死。长工死后,坟上长出了一颗柳树。财主女儿听说了爱人身死,便撞死在了柳树上,她的血撒在柳树上,化作朵朵沿藤生长的红花。”
姜尘点头补充道,“不错,所以人们感她二人感情真挚,便将这红花用财主的女儿命名,取名凌霄。以是,凌霄花也被视为忠贞爱情的象征。”
谢览听了姜尘这话,沉默片刻,忽而笑了,“你是不是怕我把这花当做定情之物塞给你,为了拒绝我才说了这么多?你放心,凌霄花可以活血化瘀,治疗关节炎,我看师叔这两天关节疼,摘回去给他做药膏的。”
姜尘:……
你方才把花塞给我时,难道不是存了这个让人误会的心思?
一天不逗我,你是不是全身都不舒服?
姜尘转了话题,“你这个故事讲得不错,不过,我说的却是另一个。”
谢览疑,“还有另一个?”
姜尘道,“凌霄花属藤类植物,需攀着柳树等高大的树木,不能独自生长,所以风评很差,曾是寄生,攀援,登高踩低的代名词,一般人家中都不喜种这种花,因为寓意不好。然而百年前,君息国有位皇后很喜欢凌霄花,种的满宫廷都是。因为皇宫中长满这种花传出去总是不好听,于是君息国君下令,给凌霄花编了另一段故事,便是你方才将的那一段,于是,凌霄花变成了忠贞爱情的代名词,家家户户,皆有了种凌霄花的习惯。”
谢览笑,“那意安觉得,哪种说法更有道理?”
姜尘将一朵花拿在手中把玩,“人说它是寄生,它便是寄生,人说它是爱情,那它便是爱情。不论那种说法,都是后世之人牵强附会罢了。归根结底,它只不过是一朵花,吸天地灵气生长,经风霜雨雪盛开,简简单单的,只是一朵花而已。”
说完,姜尘抬眼看着谢谢览的反应。
花,就是那么一看,话,也就是那么一说。若要非说有什么深意,不过就是,如果有一天,谢览若发现他就是姜凌,姜尘希望他不会因为尘世间的风言风语,而远离他讨厌他吧。
那些话,他听惯了,不往心里去,却不知道,谢览听得了,会如何想。
他会害怕谢览信以为真,会害怕两人此生再无并肩赏花的机会。
谢览听完笑笑,潇洒的附和一句,“对,它只是一朵花,不管旁人说它是寄生也好,爱情也罢,都影响不了它向上攀爬。对于花来说,开的娇艳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故事只是说给人听得,花不需要。”
他从篮子中拿出一朵花,十分调皮插在姜尘头上,“意安,你说我们是朵众人争相观赏开得正艳的凌霄花?还是亲赴后继芸芸来看花的人?”
姜尘伸手打掉他的花,“大男人戴花,像什么样子?”
说完又觉得,谢揽方才这番话,说的比自己更添了两份洒脱之意。方要再答他,突然见谢览眼前一亮,“那边有卖面人的,好可爱,我们去买一个,好不好。”
姜尘笑他,“这么大人了还是小孩子心性。”嘴上虽然这么说,腿上已经往面人摊走去,“你喜欢捏小人的,还是小动物的?”
“小人的。”谢览道,转过身去,他调皮的对着捏面人的老爷爷道,“爷爷,给我捏一个黑衣服的吧,模样呢,就要跟我旁边这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下次他要是再跑的不见了,我也不找他了,把面人揣兜里带着到处走就好了。”
姜尘也笑笑,“行,那我也要一个他这个模样的,到时候我在面人身上下个双生咒,你不听话,我就捏面人的脸,看你痛不痛。”
谢览十分给面子的捧着脸,哎呦哎呦的叫到,“好痛啊……”
捏面人的老爷爷被他俩逗笑,手下速度飞快,活灵活现的就捏出来一红一黑两个小人,交给他二人。
姜尘交了钱,接过面人,把玩之际,身边突然传来有人惊讶的声音,吸气的声音,惊叹的声音。
不知谁在空中洒下大片的纸张,雪花纷飞般偏偏落下,有好事之人以为是哪位公子给心上人表白洒的情诗,捡起一张,大声读了起来,刚读了一句,脸色就变了,“大将军武跃纵容手下虐待良家妇女致死,推李斟顶罪……”
姜尘一听,脸色也变了。他随手抓住一张,细细读来,上面一桩桩一件件,每一个人的名字写的清清楚楚,证据确凿。
牵扯之人,不止武跃一个。
营妓案,武跃对于李斟找来的三四百人,果然不满。姜尘猜得不错,他后来强征了附近城镇的所有乐籍女子,甚至,强抢了不少良家妇女随军。
可是,姜尘没有料到的是,被抢来的良家妇女,有百人之多,她们大部分,被军中的高级将领私藏,当做个人玩物,随军迁徙。
当时是,上到将军副将,下到少校师长,每个中层以上军队将领,都在军队中豢养了妇女做秘密情人,时间长达半年之久。大战结束,军队回乡,这些军官家中大多娶着有钱有势的妻子,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军中女子的死活。
这些女子随军生活本就苦不堪言,被□□,被戏谑,最终,还留下个被抛弃的命运。同样上战场,同样面对生死,留给男人的,是为国争光,出将入相;而这些女人,不但无法享受同等荣光回乡,等着她们的,只有骂名,和鄙夷的目光。
就在大军返程的三日前,第一个女子,死了。
自杀,或是他杀,其实也没人说得清楚。就在一天清晨,有人发现,一个十六岁的姑娘,死在了帐篷外的冰天雪地中,手脚已经冻的青紫。
她的死,让一股哀伤凄凉的风潮,一下子席席卷了整个君息军营,就如连锁反应一般,开了头,再也控制不住。三天内,两百良家女子,全部死亡,自杀。
姜尘捧着纸张的手,抖的不听使唤。他一来痛恨那些军官草菅人命,二来没有想到,君息军政,竟然乱到这种地步。
出了这么大事,武跃这次妥妥的栽了,不止武跃,大半君息领兵将领,都脱不了干系,若是君息皇帝下令彻查,那君息的武将,岂不是要大换血。那整个君息朝堂,会因此收到怎样的动荡。
一阵酥麻的寒冷之意爬上姜尘的后背,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将这么大一个篓子捅出来,春花君他……疯了吧。
姜尘的血一下子全都涌道了脑子里,二话不说拉起谢览走到一个僻静地方,压着怒意,“你在宛陵城掀起这么大风波,是想做什么,春、花、君?”
最后三个字,他说的咬牙切齿,一字一句,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