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思心中自然有数,此事最终若得功成,全赖钱公一番指点,日后定思回报。”
钱雷又再说些客套话语,只道一早便已看好柯奇思人品能为云云。然钱雷内在想法,并非全为回报好处。他亦了然,柯奇思就算做得副职主编,上面还有李克在位,又能翻覆什么风浪。
钱雷为柯奇思谋事,所为之一,是图借刀杀人,便再看这李克、马恺还能算得什么机关;二是为图远虑,柯奇思他日若真得权柄,钱雷也好据此以谋将来,当下就权作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了。
话说柯奇思这厢与钱雷合谋盘算大事,日后他又将如何动作,结交得同侪暂且不论。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那杂志社内,李克安坐主编位置旬日有余,诸事大多过渡平稳,此还赖前任梳理有序,他只需萧规曹随即可。诸多事中惟有这副职主编一事,自起始便不可言之顺遂,偏冒出个柯奇思生了事端。虽然期间也已使过手腕平复僚属不满,然而现下这竞选之事只能延着规程进展,李克还需观望事中会否能有机会,照拂费铎得获此职。
是日约戌正时分,李克做完社内工作,却并未着急归家,先与夫人通过消息,只说有约晚归,毋需候他。李克是省内雨山人士,与费父领导结识于地方,又因其人沉稳干练,确有能为,再被调至庐城任职,家人遂也迁至省城安顿。李克平日除却公务差事、必要应酬,便只爱好同家人共处。或因人有牵挂,才知敬畏后怕,因此亦颇得上峰赏识。
与人约在亥初,李克见现下时辰尚早,便独自驾车往一熟识铺面寻些吃食。庐城虽是省城,端得是汇集八方生意,唯独却鲜有雨山食铺。好容易被李克寻着这一家,便作得常客光顾。雨山临江,好水滋养,出得鱼鲜、豆干并面食一类佳肴。这铺面主家已与李克相熟,照面之后也不消多言,即端呈上大肉面一碗,那面是雨山特色,将肥瘦肉并作一处烩炒,直炒到酥烂软糯,醇鲜入味,再行一齐铺入面条上面,骨汤作底,食来肥而不腻。主家从旁又细切过少许采石矶茶干,配以佐餐。
这家乡味道稍安了游子心意,李克一边食之果腹,一边却还在思忖那副职主编之事。这事其实他已有了计较,此时只想再构思得完整些。沉谋研虑,是李克行事习惯,于是或需一份独处,两碗乡情,才能将那你、我、他之三方事情想了明白。
庐城夏夜依旧未有一丝凉风堪解白昼暑热,那赤热仿若被嵌在空气里,化作了这个夏日专属。街面之上,人影稀疏,人们早已各自去寻得清凉世界。众生安享于人造舒适之中,便也不再多管这世间之恶;某日又或在那报刊之中看到原来世事多艰,众人也仅为之添得唏嘘一句。
临近约定之时,李克将车转进一个僻静院落停定。先自下车从车厢之中整理过礼品若干,多是稀罕果蔬,并那清火补药;李克细细核对过品类数目,再抬目看清了目的方向,方才只手拎过礼品,行至在一方小园门前。站定又略看过当下时辰,正到亥初,便使那只空手轻轻叩门。
那门虽是虚掩着,应是主家正候着李克过来。但李克还是待等院内之人亲自开得门来,才行提步进院。而那开门之人,正是费铎父亲。原来李克就任之后,一直寻机过府拜访,欲专程谢过费父过往居中安排。然直至今日,二人时机才得相配。
费父引李克院中落座,二人寒暄一阵,李克将那礼品呈上。主家也满过清水一杯,来同客人过话。李克见得院中多有手植花卉苗木,尤其那爬架葡萄,端是生得茂盛,藤蔓也特意被修剪得齐整,倒如费铎文风简练,不蔓不枝。李克直听费父言道:“拙荆浅眠,故需睡得早些。我特意等她睡下,才得约过李生家中相见,还望莫要见怪。”
李克自是不怪,还特意将声音压低些回道:“晚辈能得过机会拜访费公,已是荣幸非常。庐城今年暑热,特寻过消暑佳品呈上,还望费公欢喜。”
李克不说此行是来酬谢费父,是因彼此都已知这目的;若是挑得明了,便好似这次还过前番人情,双方即不再交往一般。不如顺其自然,两厢心照,还可免错意尴尬。费父见得李克相貌儒雅,又闻他言谈得体,颇通人情,心下甚是欣赏,遂发言谢过李克礼品好意。
或许夏日燥热缘故,本应是夜半鸣蝉,现在也懒得发声。不闻听人语之时,院中便是岑寂一片,只月光轻洒下一层朦胧白纱,自也罩过费父面上,李克亦得以看清对面相貌。费父观之年岁刚过耳顺之年,精神却是矍铄非常,此时交谈也不见疲态,国字阔脸上常挂着笑纹,让人生得亲切之感;然而李克又想起费父过往雷霆手段,念之其人必不简单,不可只以貌相,他那鬓边白发缕缕,恰是历经世事之见证。正是:
公道世间唯白发,贵人头上不曾饶。
费父这厢也知李克此番过来拜访,不只是为问候道谢而已,应还当着其它事由。时候也是不早,既当着玲珑人,便说些聪明话。费父思量已毕,索性发言问道:
“李生夤夜过府,除却看过老朽,可是还有其它见教?”
李克闻言,立时倒嘴角微微翘起,心念费父果然眼光老辣,自己正寻合适当口说出此事,老人家反倒主动作得台阶;既然如此,便正好顺水推舟。李克盘算周详,遂才说道:
“费公料事如神。晚辈确有要事,思与费公商量。盖因此事与君相关,故而迟疑。我此番将欲道得,正是令公子费铎拔擢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