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门被打开,一个身穿青色道袍,留着一把美髯的男子走了出来。
男子身材高瘦,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紧锁的眉间透露出来人的烦躁,破坏了这份仙气,多了几分凡尘感。
梁襄揉了揉眉间:“你怎么来了,你老师让你过来的?”
“不是,”裴晏侧身,“最近老师新收了一个学生,这不,我带师妹来见见您。”
随即朝姜霓招手道:“阿霓,过来拜见师叔。”
“学生见过师叔。”姜霓行了个叉手礼。
梁襄上上下下端详了她一番,嗤笑道:“孟涟这是要凑一对“金童玉女”吗?”
随即撇了一眼裴晏:“多事,见也见过了,还想留下吃个饭吗,赶紧走。”
裴晏嫌弃道:“不知师叔对贵观的饭食哪来的自信。”
“臭小子,就你事多,怎么大家都吃得,就入不得你的口了。”梁襄气得吹胡子瞪眼。
裴晏那混账东西,嘴忒金贵,毛病也忒多,自打在这用过一次饭后,宁愿饿着,也不肯再吃一口观里的饭食。
裴晏忍笑:“好了,师叔,今日来找您确实有点事,师妹她也通金丹术,所以我带她来和您探讨一番。”
梁襄一脸黑线:“她一个小丫头能懂些什么,我和她探讨?你莫不是来耍我玩的。”
“耍你有什么好玩的,”裴晏挑眉道,“你自己问问她不就知道了。”
梁襄转向姜霓:“他所言可是真?”
“一半吧。”姜霓坦然道,她忽然有些明白裴晏带她来的用意了。
梁襄冷哼道:“呵,一半什么意思,半吊子吗?”
姜霓并未回答他,而是指向屋子,“这是您的丹房吗,我可否进去看看。”
“随你。”梁襄率先进入丹房,裴晏与姜霓跟在他后头一起走进。
丹房不大,中间有个很大的丹炉,架子上摆着各种玻璃做的瓶瓶罐罐,里头是各种颜色的药料,另一个架子上放些许多道论释典。
姜霓走到一个上下套和式,上分体是甑,下分体为釜状结构的壶样旁,问道:“师叔,这是什么物件?”
梁襄冷笑道:“我原以为你该是懂个皮毛的,不然这小子也不会带你来见我,没想到你竟连未济炉都不知。”
姜霓又弯腰仔细看了看里头的构造,心下了然,不就是蒸馏器吗,它的冷凝器和加热炉是连在一起的,效率着实不太高。
“师叔,炼丹不一定要在丹炉之中,玻璃也可以作为炼丹的器具,还便于观察和记录。”
梁襄:“胡言乱语,你到底懂不懂,玻璃还能放进火里烧不成。”
“做个酒精灯就行了,师叔这里可有笔墨,我画给你看。”
姜霓在纸上大概画了个酒精灯的形状,向他讲述了一番,又画了个现代实验室常用的冷凝装置,介绍了一番冷凝管的原理与作用。
梁襄沉迷丹道数十年,对比有极深的经验与心得,刚开始听的时候觉得姜霓在夸夸其谈,后来越来越心惊,好像还挺有道理的,用玻璃作反应器具,倒还真是个可行之道。
好不容易能碰上个能够大概理解她脑回路的人,姜霓讲着讲着,就有些停不下来了,从各种实验器具,讲到如何使用,如何清理,延伸到各种药料之间的反应与计量,以及传输了一些现代严谨的科学观念,就这样上了一节化学课。
……
时间不知不觉飞快过去,尽管姜霓已经有所保留,梁襄还是觉得的所知受到了颠覆性的挑战。
他同意姜霓的部分所言,但没有完全认可她。他一直信奉的以易象论丹道被姜霓斥为无稽之谈,他觉得真是荒谬极了,但不知为何,不知是不是对方的样子太过笃定,他总有着隐隐的感觉,难道自己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他明白了姜霓方才所言的“一半”是何意,她的所知看似和他一脉相承,却是另外一种派别,她的道似乎可以解释她的感知,而他的道不行。
梁襄知道要建立一套逻辑自洽的理论有多难,而这不是她这么小的年纪就可以用做到的,他神色复杂:“这些是谁教你的。”
姜霓眼皮跳了一下,说道:“他不愿透露姓名,恕我不能说。”
梁襄心中可惜,如此人才,可叹不能一见与之把酒言欢。
姜霓轻咳一声:“那位先生还说过,世间之道并非一成不变,要注重融会贯通,丹道虽玄妙,但有时太过注重实用反而阻碍其发展,若能吸收西洋学派所长,定能有所突破。”
梁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姜霓环顾四周,才发现裴晏已经不在屋内。
走出屋子,天色已近黄昏,霞光将远处的天际晕染成紫红色,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裴晏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骨节分明的手摩挲着那根青玉箫,淡淡的霜曙打在他白玉般的侧颜上,姜霓心情有些复杂,以裴晏的敏锐,不可能察觉不到她的不同寻常之处。
裴晏若有所感地抬起头,玩味地冲她一笑。
姜霓在他对面坐下,“你为何会想到带我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