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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本书连载期间,通常固定于美国的周四晚间,亦即中国的周五更新,但本周因为作者即将前往欧洲旅行而提前一天,下周则必须暂停一次。尚请读者体谅!本书连载将于美国的五月三十一日,亦即中国的六月一日恢复正常。  甄宓去了一年有余,曹叡非但未能除掉养父曹丕来报杀母之仇,反而受曹丕所迫,认了郭照为养母,心情难免郁闷又沉重。曹叡唯一的慰藉,只是能够趁着去皇后寝宫问候郭照时,设法在后宫某处私会刘晨。    既然,曹叡已受封为平原王,又结了婚,当然已在宫外设立了王府,迁离了皇宫。若非他必须依照礼俗,向养母郭照晨昏定省,他很难有机会进入曹丕的后宫。他同意拜郭照为养母的最主要原因,就是为了得以天天前往后宫。他总会选在天空才蒙蒙亮时就进宫,说要到皇后寝宫门口去等母后起床。其实,他一到后宫,最先去的地方是大刘贵人寝宫附近的小花园。他会像小时候一样假装鸟叫,而刘晨一听到,就会溜出来。两人趁着天色尚未全亮,躲在树丛中说几句悄悄话。    在郭照刚当上皇后不久的阴历九月中旬,曹叡与刘晨谈话的主题都绕着即将入京的曹植。原来,曹植被东郡太守王机、防辅吏仓辑等人控告,罪名是“滥谤”,也就是胡乱诽谤朝廷,而曹丕决定宣召曹植前来当面问话。    在曹丕看来,朕对这个嚣张的弟弟,实在算是仁至义尽了!    曹丕深深记得一年前,根据派在曹植封地的监国使者汇报,曹植一听说甄宓被赐死了,就连日酗酒,趁着醉醺醺,攫住了监国使者的衣领,破口大骂皇帝背信无情!虽然曹丕闻讯时甚为愤怒,但念在自己曾对曹植许诺过要善待甄宓,却食言了,难免心虚,才仅仅以“醉酒悖慢,劫胁使者”为理由,降封曹植为安乡侯而已。    过了不久,卞太后说情,曹丕就改封曹植为鄄城侯,等于回升了,后来甚至又晋封曹植为鄄城王。曹丕回忆至此,不禁忿忿想道:难道朕做得还不够?他还有什么可诽谤的?朕倒要听听看!    刘晨与曹叡都料想得到,曹植此次来京,必会带给曹丕情绪上难以忍受的刺激。那么,在曹丕心不在焉时,应会比较容易趁他不备,加以谋害!刘晨与曹叡这么暗地商议着。    为了加深曹丕与曹植之间的裂痕,在曹植抵达洛阳的夜晚,曹叡带着两壶美酒,前往曹植下榻之处,说要为三叔接风洗尘。曹叡可以想见,曹植身边必然有曹丕的眼线,故而在晚餐席间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把带来的两壶美酒之中一壶交给曹植的侍从们,说是犒赏他们。那壶酒含有安神药,侍从们很快都醉倒了。曹叡等到确定没有人偷听时,才压低声音,对三叔详述了母亲深受小人陷害,惨遭父皇赐死的经过。    曹叡没有说出怡明的谗言内容。然而事实上,他虽然并未试图从怡明口中逼问出来,却猜想得到,怡明必然密告了他的身世!可是基于他自己的利益,他宁愿诱导三叔去以为,怡明搬弄的是非有关三叔。    “叡儿一向敬仰三叔,相信三叔的人格。” 曹叡刻意强调:“尽管叡儿也听过一些关于三叔与母亲的流言,叡儿从来不信。想不到,父皇会那么轻信小人的诬告!” 说着,曹叡就眼泪汪汪起来。他这样落泪倒是不用假装,只要想到亡母,他立刻会悲从中来!    曹植也热泪盈眶,并且恨恨咒骂道:“你父皇太狠心了!我早已对他解释过,我跟你母亲之间清清白白,他怎么还会听信小人胡诌,铸成大错?”    他哀叹了一声,又含着困惑问道:“我跟你母亲已经很久没见面了。她的侍女总管怎会忽然去告我跟她的状呢?”    “这---” 曹叡差点答不上来,但他动了一动脑筋,想起了刘晨提过的《塘上行》,就低下头去,低声答道:“那时候,我母亲有一首闺怨诗广为流传。大多数人说那是为父皇写的,但是也有人猜测,那是为三叔---”    恰巧,曹植读过甄宓的《塘上行》,而且直觉那是对他自己的《浮萍篇》的回应。于是,他再也没有疑问,深信皇兄只为了那首含蓄隐晦而无伤大雅的感怀诗,就狠毒逼迫宓姐自尽!    “三叔!”曹叡眼看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却又唯恐三叔去质问父皇,不但会触怒父皇,也可能危及三叔的性命!他念及三叔生性善良,不由得提醒道:“叡儿只是晓得三叔一向关怀我母亲,才把母亲蒙冤而去的原因禀告三叔。三叔千万不要为此而顶撞父皇!那只会对三叔不利!”    “我知道。”曹植点了点头,哽咽着答道:“你放心吧!我会留意我的措辞,可是,我不能不为你母亲伸冤!”    这一夜,曹植辗转难眠,满脑子愤然想着:大哥当初极力说服我放弃争储,亲口答应了我要力保汉皇、珍惜宓姐!结果,这两项条件,他居然一项也没有做到!太可恨了!就算他贵为皇帝,我拼了命,也要向他讨回公道!    第二天,曹丕早朝过后,在内殿接见曹植。这是甄宓逝世之后,他们兄弟俩第一次见面。他们的时代尚无高足椅子,曹丕端坐在上面的龙榻形状如同平放的低矮躺椅。    曹植走到龙榻前,站住了,昂首挺立着,竟然没有下跪!    曹丕简直无法置信!他惊讶过度而怔了一下,才猛然喊道:“大胆!你到了朕面前,怎么还不跪下?”    曹植不卑不亢,从容答道:“臣行礼之前,请皇上先想一想,孟夫子所谓的君臣之道,恩义为报。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曹丕震怒,从坐榻上跳了起来,指着曹植的鼻子,颤声问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人无信不立,何况是作为臣民表率的天子?”曹植理直气壮反问道:“皇兄对臣许过两个承诺,为何都没有履行?”    “朕对你的承诺?”曹丕略蹙浓眉,深吸了一口气,才淡然说道:“你是指忠于汉室吧?那朕可是尽力了。大汉末代皇帝坚持要禅让给朕,朕推了三次都推不掉,才勉为其难。当时,你还给朕写了贺表,如今又怎能怪朕受禅?”    “是!臣写了贺表。” 曹植承认道,又直言道:“儒家有小德出入可也之说。皇兄顺天命、应人心,臣不该苛求皇兄拘泥小德。只不过,臣不明白,为何皇兄不能实现对臣的另一个承诺?”    曹丕差点无言以对。他思索了片刻,才狡赖道:“朕对你还许过什么承诺?朕事情太多,想不起来了。”    “你---”曹植气结。    “你说吧!朕还对你许过什么诺言?”曹丕故作轻松说道:“只要你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得出来,无论你要求什么,朕都会答应你。”    这下子曹植被难住了--- 此刻内殿中虽没有朝臣,却有侍臣,还有太监们在门口随时待命。如何能够在这些人听得见的场地,提起宓姐?那岂不会损害她身后的清誉?    曹丕早料到了:在公开场合,只要自己不先说出甄宓的名字,子建根本无法开口谈甄宓!这使得曹丕的嘴角泛起了胜利的笑意。    “你说不出来,就不能怪朕了。倒是朕必须怪你!”曹丕凌厉瞪向曹植,大声责备道:“你被控滥谤朝廷,罪状不轻,而朕看在你是亲弟弟份上,才让你进京来,给你辩解的机会。可是你现在又对朕不敬!你教朕如何对你从宽?”    曹植领教了曹丕的厉害,不得不承认:自己实在斗不过大哥!再据理力争也没用了!就算不惜豁出去这条命,也得顾虑两个儿子。于是,曹植只好跪了下来,垂下头,低声道歉:“臣并没有不敬之意,但若有失礼之处,请皇兄见谅!”    “嗯!”曹丕气平了一些,心想这个任性的弟弟,根本不能成大事,当初老爹怎会考虑让他继位?就看中了他那篇《铜雀台赋》?     曹丕念及當年在铜雀台,被曹植神速完成的旷世杰作压倒,心中又冒出了一阵酸意,就冷哼道:“你呀,一直就像个被宠坏的孩子!兄长该教你一点规矩了。这样吧!你既然才思敏捷,朕就限你在七步之内,做一首诗来描述兄弟之情,可是不准用兄弟二字!你要是做得出来,朕就把你的滥谤之罪一笔勾消。若是做不出来呢,就依法论罪!”    于是,曹植被逼得在七步之内,吟出了流传千古的诗句:“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七步诗的故事在后世被渲染得很夸张。其实,曹丕根本无意杀曹植,也根本不用卞太后出面来说情。假如曹丕要杀曹植,哪用得着先叫他做诗?曹丕只是想要刁难一下曹植,让这个一向被捧得高高的弟弟尝尝难堪的滋味!    当曹丕听完了曹植的“相煎何太急”,他也没有后人形容得那么惭愧,他自认对这个肆无忌惮的弟弟已经够宽容了。因此,他反过来对曹植说道:“好!子建,你记得兄弟是同根生就好。以后不能再对皇兄不敬!母后很想念你,在等你陪她老人家用午膳呢!你快去请安吧!”    “是!臣遵旨!”曹植恭谨回应道,就依礼一步步退出了内殿。    正如刘晨与曹叡所料,曹丕见过曹植之后,心情起伏难平。他吃不下午膳,就直接从内殿去御书房批奏章了。    本来曹丕由于从小缺乏安全感,养成了随时随地保持警觉的习惯。然而这一天,他脑海中不断闪过有关于曹植、甄宓的种种回忆,又因为中午没吃东西而有些头晕,所以他到了御书房门口,跨门槛的时候,随手扶了一下门框,完全没注意到门框松动,以至于被他一碰,门头的横梁掉了下来!    只差一点点,门头横梁就打中曹丕的脑部了!他及时把头一偏,躲过了重击,但坠落的门头横梁擦过了他的头侧,擦破了他的额角,顿时鲜血直冒!他整个人往前一栽,晕了过去。    当曹丕在他的龙床上醒来时,他的额头上包着一圈纱布。卞太后、曹植、郭照、刘晨、刘昘、曹叡等人都赶到了龙床前。    依照礼节,曹丕首先望向卞太后,以虚弱的声音道歉:“圣人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儿臣不孝,让母后操心了!”    “还好没伤到脑袋呀!”卞太后含泪说道:“真是老天保佑!只不过,哀家想来想去也想不通,这皇宫是几年前才开始兴建的,还很新哪!门框怎会像年久失修的旧房门那样松开了呢?”    “朕会下令调查,那门框到底是怎么回事!”曹丕闷声说道:“要是没有人暗中捣鬼,那大概就是朕与子建两人犯冲!他一来,朕就出意外了。”    “臣惶恐!”曹植赶紧应道:“皇兄吉人天相,皮肉之伤一定会很快痊愈!”    “嗯!”曹丕冷哼道:“你还是快回鄄城去吧!省得在这儿跟朕顶嘴,惹朕生气!朕要不是被你气坏了,走路也不会不当心。若是朕再出什么事,你可担当不起!”    “是!臣遵旨!臣今晚就出宫,明天一大早就启程回鄄城。”曹植不得不唯唯诺诺。    “好了!”卞太后内心难免遗憾最疼爱的植儿不能多待几天,但无可奈何,就转向在场众人,吩咐道:“皇上养伤,需要多休息。我们都出去吧!”    一行人走出皇帝寝宫时,刘晨与曹叡匆匆交换了一个眼色,意思是说:一次不成,再接再厉!    这是他们俩第一次合谋--- 原来,刘晨入后宫以来一直细心观察曹丕,留意到了曹丕跨门槛时,经常伸手扶一下门框,特别是在无暇用膳而有点头晕时,更会这么做。因此,在曹植晋见曹丕的日子,曹叡特别提早进宫,趁着天空尚未破晓,大夜班的守卫都睏极了在打盹,而早班的守卫还没来接班,悄悄溜到御书房门口,凭着他的一双巧手,迅速以钳子把门框的钉子全都转松了。    由于当代没有检验指纹的技术,曹丕派人怎么详查,也查不出那个门框的钉子为何不牢。然而,曹丕心中有数:这皇宫中有人图谋弑君!他原本就习于处处留神,从此更加提高了警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