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皱眉道:“君幸,你的眼睛是不是出问题了?”
江淮转过头去,不耐烦的用手指点着桌子:“诊完脉就回去吧。”
崔却摇了摇头,紧追不舍道:“回去什么!”起身逼问道,“你告诉我!你的眼睛现在是不是分辨不出颜色了!是不是!”
江淮猛地闭眼,复又抬眸,沉默片刻才无可奈何道:“不错,我现在对颜色已经不敏感了,甚至有时候看东西会一片黑白无色。”
崔听到这话,心酸的垂下头去:“是了,你体内如今的尸寒之毒越来越厉害了,这眼睛怕是到最后,也要恢复失明的状态了。”
江淮淡淡道:“那我把眼睛还回去,老天爷可否把身子还给我?”
崔眼眶悄然泛红:“都什么节骨眼儿了,你还有心思说这话。”
江淮怅然苦笑:“不说这话,难道要哭给你看吗?”
崔没有回答,只扶额落泪。
江淮听着她那细微的抽噎声,无言的握住她的手:“好了。”
崔负气的甩开。
江淮再次苦笑。
“大人不好了!出事了!”
玫儿发了疯似的跑了进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涕泪纵横道:“侯府派人传了消息!说老夫人要不行了!”
江淮霍然起身:“你说什么!”
玫儿哭喊道:“老夫人怕是要过身了!”
江淮犹如被巨石拍中,身形狠狠的趔趄向后,随即双眼漫红,不发一言的走了出去,那样子看得人心惊胆战,仿佛一路踏血前行。
玫儿哭的不行,转头对崔道:“崔太医,照顾好我们家大人。”
崔一泪未干又落一泪,只酸楚的点了点头:“我知道。”
一路不肯停歇的赶回侯府,迎面是府内一众仆人的泪意盈盈,江淮愤怒的叫他们别哭了,再闯入慈心居卧房,瞧见了多日未见的慕容。
那人消瘦的厉害,整个人耗如枯柴,气息奄奄。
绿真跪在床边泣不成声,瞧见她进来,轻轻对慕容道:“老夫人御令大人回来看您了,大人回来了啊。”
那人闻言,费力的抬起眼皮,斜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江淮:“出去。”
江淮充耳不闻,只叫所有人都出去,然后利落的跪在床边,垂眸着自己衣摆上的梅花图案:“母亲,是女儿不孝,女儿来晚了。”
慕容闭上眼睛,继续重复着那两个字:“出去。”
江淮沉默几秒:“母亲,休说是您,我怕也是命不久矣。”停了停,“您放心,这大汤的江山落不到我的手里,我在安排,如您所想般安排。”
慕容听到这话,气若游丝的问道:“我怎么信你?”
江淮瞳孔轻颤,直接推出袖中的红宝石bs,解开发髻,对着那流云般的青丝利落横割而去,无数黑缕分落,如她那不可控的般。
“此为证。”
江淮抬头,双眼如黑窟:“母亲,女儿是想要这汤皇nn,可我如今的身子已经不行了,我不得不放弃,所以我决定,要用最后的一点儿时间去完成父亲的遗愿,让未君继承这大汤的江山。”
停了停,她又道:“至于我。”哑然失笑,“就让我的狼子野心,和这三千青丝,一起埋葬在这太平盛世吧。”
她的话里,无奈和痛苦交织,终于还是放下,屈于现实,选择不背叛,而是继续背负。
慕容紧闭的睫毛抖了抖:“若你的身子”
“若我能享常人之寿,我必夺位。”
江淮并未隐瞒道。
她并非是迷途知返,而是心不返,身却不得不返。
慕容听完,这才又睁开双眸,盯着那精美房梁:“是我的错,还记得当初我和你说我不在乎你的手段好坏城府深浅我只在乎江家的荣耀和豫国公的遗托如今想来竟是我错了是我把你推到这朝政的泥潭里让你无法自拔是我对不起你。”
江淮无言噙泪,只身子跪的笔直。
慕容又自嘲一笑,气息虚浮,以至于说出来的话立刻就会消散:“只是如今我后悔了我不想让你步欢的后尘。”剧烈咳嗽两声,“我也不愿意让你用这般卑劣手段来维护江家维护旧臣。”
江淮平静道:“我知道。”
“但愿你知道!”
话音刚落,慕容忽然瞪眼,看上去是回光返照一般,呼吸也急喘起来,她死死的攥住江淮伸过来的手,粗声道:“口是心非!你且记住!只要檀儿和花君一日不回!我便一日不会原谅你的积年恶行!”
将江淮的右手攥的青紫,她不肯松开:“我死了!不许你戴孝!”
说罢,慕容的最后一口气堵在了嗓子口,身子也随之僵直,她拼死甩开江淮的右手,倒回床上,胸口急速的起伏两下,然后永远的塌了下去。
那令人心惊胆寒的急喘声消失,卧房内陷入死寂。
江淮痛苦的闭眼,两行清泪悄然跌落。
“母亲。”
你终究还是恨了我。
江淮猛地提气,竟又甩了一口鲜血在那床榻之上。
“得尽快安排了。”
她将余血抹去,低低道。
慕容离世后,南疆那边江等一行人也回来守孝,秋末的最后一场倾盆暴雨里,江淮跪在祠堂前,伞也不撑,任谁劝也听不进去。
她单着一身薄薄白衣,半截乌发披散在身后,大雨的寒气侵入体内,江淮不停的咳嗽着,那声音听的人担忧不已,看得人更是不忍直视。
只有江淮知道,惟愿这场大雨能浇醒她,能冲刷掉她的,能冲散这连绵的愁苦,给江家带来安顿后的一片崭新。
檐廊下,苏绾见状落下清泪,躲去江的怀里。
“江郎,怎么会这样。”
江抚摸着爱妻的脊背,也是重创后的悲痛欲绝:“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停了停,“相信君幸,她会安排好的。”
正说着,高伦从外面跑了进来,用衣服遮住跪在院中的江淮:“大人,方才断月楼来人说欢公主想要见您一面。”
江淮艰难的抬起头来,脸色白的可怕:“什么时候?”
高伦道:“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