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平时,邹氏作为一个聪明人,当然不会指认自己夫君,说不定还会散尽家财为王大贵奔走。
但当时李捕头装成九连寨的人的时候,她就躺在王大贵边上,听他亲口承认了。
大势已去,越是聪明的人越知道趋利避害。
不等用刑,邹氏一五一十的就把事情全交代了。
搁现代,她这叫从犯专做污点证人。在古代没有这个说法,但是转作证人一样可以获得减刑。
王大贵至死也想不到,他精明一生,兜兜转转还是败在了他最看不起的女子手上。
这案子委实骇人听闻,第二天府城就来人了,说知府大人看到县太爷呈上去的卷宗了,要把人都带到府城去审。
平时县太爷递上去公函,知府能在一个月内给回复都算是给面子了。
这次动作这么快,自然是听说这案子闹大了,而且其中错综复杂的部分都已经理清楚,只差犯人招供画押和判决结案了,这等于是白送的政绩,他自然得上赶着。
于是这案子立刻被移交到府城去,知府主审,县太爷和关捕头押解王家一干涉案人员去协审。
王氏其实还是很想知道后续发展的,但案子不在本地,府城主审的又是王大贵勾结流匪的事,这就和她无甚关系,不能作为原告苦主去听审了。
顾茵也心系这案子,但确实路途遥远,她们两个女子跟着去的话,无形中给关捕头添麻烦。
而且案子闹到现在这般,已经不是她们普通百姓能插手的了,最后便决定还留在寒山镇听消息。
出发前,关捕头特地来了一趟,让他们别担心,说这案子必然会审出个结果来。
他是公家人,比顾茵她们都懂里头的道道,这话也等于给她们吃了个定心丸。
翌日一早,王家一干人等被押解出了寒山镇。
天不亮百姓们都等在城门口看热闹了,烂菜叶子、臭鸡蛋不要钱似的往王家两对老夫妻身上砸,还有提着泔水桶去的,都提桶准备泼过去了,看到旁边的关捕头和县太爷,又连忙停了手。
这个时候顾茵和王氏也起身了,起身才发现顾野不在家。
想着这孩子多半是看热闹去了,婆媳俩也没多想,照常干活摆摊。
如今码头上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只顾茵和王氏一家“文老太爷粥”,生意不只是恢复了从前火爆的程度,而是更上了一层楼。
和人一打听,外头人听说了寒山镇发生了一件大案,但又不知就里,以讹传讹,不过几天就已经传成这“文老太爷粥”太过美味,惹起了同行嫉妒,不惜雇凶杀人的模样。
都不惜雇凶杀人了,想想这得好吃到什么地步吧!
连不重口腹之欲的人都想着尝尝这大名鼎鼎、差点惹出人命大案的“文老太爷粥”。
这传言实在是传得歪过了头,顾茵和人辟谣了,但人家不听啊,只当她是被吓坏了,不想再惹事儿。
还有仗义的人劝道:“小娘子别怕,那贼人不是被人锁去了嘛!往后要是再有别家害你,我们都站在你这边!”
“就是,前头差点被那些鱼目混珠的赝品骗了去,这次之后都认准你家啦!”
到后来,顾茵也解释不动了。
之前顾茵熬的粥还能卖到中午,现在是连半个早市都撑不过。
而且前头只是粥卖得好,包子和馄饨卖的少,现在激起了大家对她家的好奇和同情心,都抢着照顾她的生意。
中午晌包子和馄饨都卖完了,摊子上什么都没有了,还有人问王氏桌椅板凳卖不卖的。
“不卖不卖!”王氏把家伙什都牢牢护住,逃也似的带着顾茵收摊了。
到了家里,王氏擦着汗道:“这些人也忒热情了,真把我们当成因为手艺差点被人害了的苦主。希望知县大老爷快点把案子审清楚,还咱家一个公道,也解了这误会。”
下午晌婆媳俩各自歇息,傍晚前武安下学回来,王氏起身做了夕食。
然后等到天色完全黑了,顾野还没回家,两人不约而同念叨一句这孩子又不知道去哪里野了,很习惯地单独留出他的饭食。各自吃过后,武安回屋睡觉,王氏陪着顾茵坐在堂屋里等他。
这一等,就等到了半夜。
两人是真的急了,只能去敲门求助隔壁的李捕头。
李捕头带着她们找了半晚上,一直到天亮都没找到人影儿。
天亮前顾茵和王氏急得都要去报官了县太爷虽然不在,但县衙里有主簿和师爷坐镇,也是能受理案件的。
一个跟着关捕头去府城的捕快回来缁衣巷报信了,说他们出发之后半天才发现顾野一直跟着他们,关捕头想让人把他带回寒山镇,那孩子开口便是“不走,我代我奶来的!”。
关捕头想着一般人也制不住他,别半路上又把他弄丢了,而自己又分身乏术能把他送回去,干脆就带着他去了,只让人立刻送口信回来。
顾茵和王氏吊着的一颗心这才落回了肚子里。
王家的案子如期在府城开审。
这时候可不讲究什么人权,屈打成招的事儿都屡见不鲜,更别说王大贵这样本来就犯了罪的。
知府可不像县太爷那样手段温和,雷霆手段下,王大贵到了府城的当晚就吃过了一遍刑罚,被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身上就没有一块好肉,人到了这种时候已经不是怕死了,而是想着求死解脱了。
王大贵根本不敢和这种手段的知府强辩,立刻就招了。
他也狠毒,知道邹氏卖了他,把邹氏也牵扯进来,指认她为同谋。
同样受了刑、不人不鬼的邹氏直呼冤枉,夫妻俩在公堂之上互相指摘,争吵之下还抖落出了原来这次已经不是第一遭,前头对付商场上的竞争对手的时候,便已经用过次招。
昔日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的两人在公堂上恨不能活撕了对方。
知府可不管他们谁指认谁,掰扯不清楚是吧,惊堂木一拍,签筹往地上一扔,当下就开打,打到没力气再争了,自然就只能在供词上签字画押。
在寒山镇拖了好些天没审出结果的案子,到了知府手里,两天就全给审完了。
结案之后,知府判了王大贵和邹氏两人秋后问斩,把他们收押进大牢这夫妻俩自然是不会让县太爷和关捕头带走的,毕竟这政绩得算在他头上。而且王家二房得来的不义之财得抄家充公,这自然也得充到府城的公中。
不过知府也承了县太爷让功劳的情分,帮着他把王家大房的案子一并审了,赵氏回寒山镇坐牢一年肯定是躲不过的,王大富为富不仁,虽然不知情贩卖厨余的事,但是抢夺父母遗产,监管不力,先打他九十棍,再罚他交出当年吞没、原属于王氏的财产。
王家二老当年的存银已不可查,但名下的铺子和田地都有据可考的,价值在一千两左右。这倒不是知府眼睛一闭瞎算的,毕竟当年的寒山镇可不是现在这般模样,王家虽然在镇子上是是富户,但是再富也得上下打点孝敬,不然生意做不成。
王家两兄弟应该给出三百两给王氏。
但是二房的产业要充到公中的,知府自然不能再吐出来,就让王大富一个人把这笔银钱出了。
三百两对曾经的王家大房来说那也是伤筋动骨的一大笔钱了,更别说眼下自家已经让人劫了一千四百两,还抵押了望月楼的情况,那简直是要掏空他们大房的家底了!
听到这个判决,王大富和赵氏直接昏死过去。
但是知府的手段他们见识过了,让衙役各泼了一瓢冷水后,他们俩屁都不敢放一个,只能如丧考妣地苦着脸,签字画押认下。
这一桩家产侵吞案的主审记做县太爷,算是他的功绩,知府还在往上递送的卷宗里帮着县太爷美言了几句。
事情其实还算是顺遂的,但是离开府城的时候,县太爷和关捕头的面色都不算很好。
原因自不必说,自然是对知府好大喜功的做法和如今朝廷上行下效的风气十分不喜。
但顾野不明白那些,他只知道害自家坏人都被惩罚了!而且自家还要拿到一大笔银钱!
三百两是多少银钱他没有概念,但肯定比他奶一般给他的一文两文多很多。
回到寒山镇之后,县太爷和关捕头回县衙去整理卷宗。
顾野迫不及待地跑回了家,进了家门就把酝酿了一路的话嚷了出来:“奶!咱家要有钱,给好多好多钱本来就是奶的什么遗产,有三百两!”
王氏被吓了一跳,都知道寒山镇外头上到官员、下到小吏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德行,没想到案子出去审了一遭,居然还能有回头钱!
而且这三百两的数目也实在太大,王氏大半辈子没听过这么多银钱了。
她不敢置信地哆嗦着嘴唇问:“多多多多多少银钱?”
顾野笑嘻嘻地正要回答,看清了一旁冷着脸的顾茵和她攥在手里的小木棍,他立刻笑不出了,同样哆嗦着嘴唇道:“三三三三三百两。”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