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府的马车悠悠在长安街上奔驰着,到达东宫时,已是傍晚,冬日斜阳映着东宫门前的狮子,看着倒是一派熠熠生辉的景象。 毓淑扶着阿宓下了马车,主仆二人由太子府上的小厮领着径直往东宫的院子里去。一路上的檐廊、小径兼是张灯结彩的,入眼的繁华景致自是一片喜庆,连带着院子里那一层薄薄的积雪也好似带着半分喜色。 阿宓拢了拢粉紫色的披风,忽而觉着有些寒凉,今晚的宴请表面上看是郑观音的主意,邀请的也全是朝臣的家属女眷,可依着李建成那样厉荏的性格,只怕不会那么轻易就白送自己一个人情。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总之自己是不会让裴愔有生命危险的,他的安危已然成了阿宓生命中的执念,阿宓有时觉着独孤盛与杨侑就那么没了,自己无论如何是有责任的,那么对于裴愔,又怎能重蹈覆辙。 打定了既来之则安之的主意,阿宓倒想看看那李建成的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要做的事怎样一笔交易,看得通透了,阿宓的脚步也不由加快,走向那灯火繁华之处。 ———— 彼时,郑观音正与平阳公主寒暄,抬眸之间便便瞧见阿宓远远地来了,那一身的粉紫,在这美女如云的宴会间,亦是耀眼夺目。 郑观音与身侧的李玥一道前去相迎,同阿宓不足一丈的距离时,早已是面上带着些许温婉的笑: “都说秦.王妃这几日身子不太爽利,拒了不少的宴请;可嫂嫂总想着我们妯娌,姑嫂之间难得相聚,便下了那帖子,借着这新春佳节的,大家一起热闹热闹。”郑观音的娘家原是荥阳郑氏,大家的风范在她的身上自是彰显一二,不论怎样的场合皆是端庄贤淑的模样。 阿宓浅笑着向郑观音行礼,也朝着与自己福身的李玥微微点了点头:“前几日突来的大雪,身子着了凉,倦怠不少,但太子妃娘娘的盛情,弟媳是万不可辜负的。”阿宓顺着郑观音的话法,淡淡地道。遂,三人徐徐往席位而去,郑观音入座主桌,阿宓与李玥并坐一侧。 从她入席以来,李玥的目光就一直打量着她,好似想从阿宓的面上瞧出一些什么,觥筹交错之后,阿宓率先打破了二人的僵局:“平阳公主,我和你倒是许久未见了。”阿宓举了举杯,面上带着淡淡的笑。 李玥听言轻轻抿了一口杯中之物,若有所思地说着:“可不是吗!虽说宫里的宴会也能偶尔见着,可总觉得我们在一起的时光倒好似只有晋阳的那些岁月。”瞧着李玥若有所思的神情,阿宓不由回想起在晋阳无忧无虑的时光,可是一切都不复返了,自己与李家兄妹,与李世民之间也早已回不去了。 “晋阳的岁月,的确是一场美好的记忆,但终归已是过往烟云。”阿宓哪里看不明白李玥这些年的心结,年少时二人无话不说的情谊,在这家国天下的纠葛中,终归是被冲淡了。 宴会过半,歌舞退场,郑观音的面色泛着红晕,仔细看着眼神也好似有些许飘忽:“本宫有些醉了,先行一步,接下来的曲艺着实不错,夫人们可好好欣赏一番。” 席间众人听言,皆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聆听着尊位上的吩咐,却只见郑观音望向了阿宓与李玥的方向,阿宓迎着她的目光,瞬时明了,郑观音递给了自己一个遁去的理由,李建成这一面看来是不能不见了。遂而先李玥一步起身向前,挽着郑观音柔声道:“娘娘有些不胜酒力,弟媳与娘娘一同回去吧?” ------------- 李建成的书房布置的倒也典雅,阿宓入室时,他刚好烹煮了一壶茶,热气腾腾,茶香悠远。 “尝尝,这进贡的蒙山茶倒还不错!”李建成递给阿宓一杯清澈的茶汤,打断她意欲行礼的动作,阿宓顺从地接过茶,浅酌一口道:“太子雅兴。谢太子抬爱!” 李建成放下手中的茶盏,示意阿宓在身侧坐下,抚了抚额道:“宓儿,什么时候起,与建成哥哥,尽然如此这般去生疏了。”又轻抿了一口茶,李建成就那么打量着阿宓,眼底闪烁着令人不可忽视的光芒。 “太子殿下的厚爱,杨晞自是不忘;不论是杨侑还是裴愔之事,也是依仗着太子方才有了圆法。”阿宓对于李建成投来的火热目光,仿若不见,就算不得已要与李建成达成什么交易,阿宓也很清楚自己的底线。 那一脸的冷清,虽是绝色,但确实是拒自己与千里之外的,聪明如李建成哪里又瞧不明白,这倾国倾城的容颜,自己曾经算是错过了,收起眼中的光芒,李建成将阿宓与自己的杯盏中掺了些许热茶,碍于裴寂的情面,对救下裴愔一命的事情其实自己心中早有定论,只不过若能白白让这二弟最宠爱的女人欠自己一个许诺,说不定他日会有大用。 李建成推开书房的大门,右手轻抬示意阿宓往院外而去,在她路过自己身旁时又低声道:“想必秦.王妃是重信守诺的!”阿宓看了看李建成将自己的手书叠好揣入袖中,面色淡淡地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 李建成走在阿宓前头,这天牢阴暗,烛火昏昏沉沉的,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阿宓心里有些发怵,又再拢了拢披风,稳了稳身形,紧紧跟着李建成的步伐。 在阿宓的记忆里,裴愔永远是那七里香下翩翩白衣的模样,哪怕是以裴悕的身份重回长安时,自己也从未在他眼里看见过这样的恢败,甚至有些绝望的神色。这个斜靠在墙角,满身是旧伤的人,哪里还是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那些伤阿宓瞧得清楚明白,已有些日子了,断然不是这几日东宫所为,想来也只有…不知道能说些什么,阿宓只是死死地咬着下唇,一面握着裴愔的手,一面为他整理着破烂的囚服与蓬乱的头发…… “宓儿,走吧!以后不用来看我了……”裴愔未曾想过自己可以出了这天牢,瞧着她那眼眶含泪的模样,终是忍不住开口打破了这难堪的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