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赶忙低头看,燕无双落湖以后就直直地往下沉,一丝挣扎也无,不过片刻,就连衣服都看不见了。 当年,她落湖也是这样。不过她当时是有意为之,身体并没有遇到很大的痛苦。而燕无双,只是个王府郡主罢了,对她心机的后果就是自伤。 灼灼这些念头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百转千回。见得燕无双跌落下湖,她立马也尾随而去。 两声落水声相继响起过后,凉亭中空无一人。 一串杂乱的脚步声向凉亭这边急急地跑了过来,湖面上只剩一圈一圈的涟漪荡漾开去,荷叶受水波荡漾,风中摇摆不止。 姑娘家们脸色苍白,好多年轻的公子已经吩咐人下去救。宁亲王府的侍卫这才匆匆赶来。 灼灼还是不喜欢落水的感觉,这和游泳不一样。明明会水,却要溺水。 宁王府的荷花池看着湖水清澈,没想到却很深,她身体直往下沉,沉了许久也不见底。 许多人跳进湖里营救,打碎了阳光,闭着眼,零零碎碎的光还是透进了眼里。 灼灼屏息,安静地像是沉睡。由得他们四处寻觅,她总归不会让人置喙杨府。 一只手环过她的腰,带着她往上游去。 “在这儿!” 燕无双远远地在荷花池的前方的岸边喊到。 凉亭内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打捞的人也停止了动静,众人都朝这边走了过来。 燕无双往灼灼的身上盖了一件衣衫,两个人虽然狼狈,但是没有多么不堪,不会受人诟病。 她看着抱着她,笑的依然美丽,温柔似水。 灼灼看着她,眸子里闪过一丝怜悯,然后闭上了眼睛。脚步声传来,将她们二人围在中间。 “郡主!” “灼灼!” 有人问“你们怎么落水了?” 燕无双正要回答,严瑾看着她,沉声问道,“她还好吧?” 燕无双给灼灼拢了拢衣服,“她还好,不过是暂时晕厥。” 灼灼闭着眼,听着众人的对话,她想她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众人看着脸色苍白的两个人,一时间也就安静了。 “府里的大夫来了,我得带灼灼前去医治,无双招待不周,改日向各位赔罪,见谅!”说罢,就抱起了灼灼,离开了荷花池。 留下其他面面相觑的人。他们只听闻两声落水声,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两个人就落水了。 只是每个人心中有些忐忑,他们还记得,多年前灼灼出京,就是因为落水后大病出京医治的。这杨家千金,生来就是与水犯冲啊! 不过那一次是燕无双撞得杨灼灼,这次却是救她。 严瑾跟了上来,墨芊转身,冷漠疏离,“还请公子回去吧,小姐不会有事!” 她坚持不让,严瑾多看了她一眼,也就转身离开了。 荷花宴很快就散了。 灼灼是真的身体不舒服了。 小腹坠痛不已,渐渐腰酸背疼,惧冷的很,并且,她闻到一股极淡的血腥味儿。 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她第一次来葵水了,却是在她落水之后,在湖底泡了冷水,冷意现在渐渐涌向小腹,她甚至有点恶心想吐的感觉。 “燕无双…” 燕无双低头一看,她脸色苍白,额头渗出细汗,唇色毫无血色,还微微颤抖,又加快了脚步。 她被放在了床上,灼灼看着大夫伸出手来就要把脉,就有气无力地说道,“先来一碗红糖姜茶吧!” 燕无双干嘛吩咐人去做了,大夫将手放在她的脉搏上,停了半晌,又仔细端详了一下。 “她是多年的沉疴旧病,身子弱,红糖姜茶喝了也就无事了。” “多谢陈大夫了!” “不谢!”大夫收拾了一应的东西也就离去了,燕无双转身到屏风后换衣服去了。 窸窸窣窣地一阵衣服的声音响起,过后,她重新优雅美丽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灼灼紧紧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 燕无双接过侍女手中的碗,坐到床边,垂眸问她,“你是要自己喝还是我喂你喝?” 不等她回答,就扶起她,一勺红糖姜茶送到她的嘴边“快喝!” 灼灼也不跟她计较,就着她的手喝了下去。 一碗姜茶喝到一半,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无双!” 灼灼和燕无双同时看过去,门口进来一位剑眉星目,气质绝佳的男子。他穿着紫色衣袍,行走间衣袂翻飞,可见来的匆匆。 但是踏进房门,就变得一丝不苟的稳重,多一丝就严肃,少一丝就轻飘了。恰到好处,不多不少。 这就是宁亲王了。 宁亲王很快就来到了床前,看了看两人的动作。 “灼灼拜见王爷!”说着就要起身。 宁王赶忙拦住她,“不必!” 燕无双放开她,将她轻轻放到床上,然后突然跪在宁王面前: “父王!是无双没有照顾好灼灼妹妹,无双甘愿领罚!” 宁王低头看了看她,然后温和道:“看在你救她的份上,功过相抵,向她赔罪去吧!” 灼灼赶忙道,“我无事!” “起来吧!”他往前一步,将燕无双轻轻扶了起来。语气柔和,就是个宠爱女儿的父亲。 灼灼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让她心中戒备不已,会是燕无双口中说的那个不慈的父亲。 燕无双低眸,宁亲王看不见她的神色,灼灼却瞧得分明,那美眸中,有水光潋滟。 无声地叹了口气,这也难怪燕无双会魔怔了。 她心思细腻,步步为营,除去一些巧合,让她的计划提前了之外,只要灼灼还在京城,就一定会难逃她的算计。 那一日她去满庭芳,就是上天给她的机会,她是一定要邀她过府的。 凉亭内,她以心结为馅,甘愿以身试险跳湖,灼灼惊骇,情急之下随她跳湖。因为凉亭无人看见,她救她起来,天衣无缝。 这是个一石二鸟之计,第一步,洗掉她十年前的污名,虽然这在其他人看来没什么,但是对于燕无双一个处处要求完美的人来说,就是一个瑕疵,她诱得她也跳湖过后,然后救她起来,从前的事就再也无人说起。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她用她做饵,得到宁亲王的青睐。 不过一个柔声的搀扶,就能让她有了泪意,燕无双,也不过是个进入魔障之人。 燕无双起身后,就安静地站在宁亲王的身边,灼灼静静地看着他们父女二人。 宁王看着她,似有怜爱,似有遗憾,还有嫉妒。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全在那双星目里面闪烁。 “无双,你退下吧!”他吩咐,也没有转头。 灼灼看向燕无双,她刚才还欣喜的神色就像突然遇到一盆冷水,消减了一半,但是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还关上了房门。 燕无双走出房门,适才的激动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双眸沉沉如水,像极了宁王。 “小姐?”一旁的侍女低声提醒。 “快去准备一点暖胃的吃食过来,杨小姐还未进食,一会儿我要给她送过去。” 两人离开了院子,去往厨房。 这就是燕无双,即便心中吃味酸楚,也不会让这些情绪影响自己的判断。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目的,并且做到极致。 那主仆二人就在房门外。声音不高不低,房间里的二人自然是听的清清楚楚。 燕无双的动静离开过后,灼灼面无表情,宁王也是面无表情,两个人面面相觑,打量了对方良久,谁也不先开口。 灼灼懒得应付,闭上了眼。 这父女二人,都不是一个纯粹之人,燕无双步步为营,宁王顺水推舟。 “灼灼?” “宁王何事?”灼灼睁开眼,看着那个优雅的男子。 她还是不喜这宁王,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直觉,还是因为这宁王优雅温润与父亲有些神似。 “你长大了。”他说出这么一句话来,颇有些感叹的意味。 灼灼回答,“我即将举办笄礼,当然长大了。” “待你笄礼那天,本王一定会前去观礼。” 灼灼笑,即便是假笑,脸色不太好,也依旧如雨打莲花一般的清新可人。 “那灼灼届时在府中恭候宁王大驾。” “嗯。” 宁王顿了顿,拉过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了下来,替她掖了掖被子。 灼灼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沉了语气,有些无奈“无双照顾不周,让你落水,是宁王府的不是了。” 知女莫若父。况且燕无双是宁亲王府唯一的小郡主,府中也并无世子可继承王位。灼灼就不信,圆滑谨慎如宁亲王,会不知道燕无双究竟做了什么。 灼灼笑,“确实!” 宁王突然盯了她片刻,别有意味的笑了。 “你这丫头,还生气了!”又道,“也对,生气是应该的。” 灼灼不说话,他又道,“等你笄礼之日,宁亲王府一定备上一份大礼向你赔罪,如何?” 灼灼心中无感,但是笑了笑,算是不再计较的意思了。 “有空常来宁王府玩,无双这孩子,心不坏。”宁王加了一句。 灼灼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不了,宁王府这荷花池深得很,我怕了。” 她这是一语双关,偏偏宁王像是没听出来一样,依旧笑的自然,戏谑道: “那我就填了这荷花池。” 灼灼顿时就被梗得说不出话来。 她把头偏向一边,不去看他。“算了吧!糟践了那么好的荷花。” 宁王只是笑,全程都像一块暖玉。不管她怎么,他一直都暖暖微笑。似乎她无理取闹,而他如父亲般慈爱宽容。 燕无双不明白,宁王是慈爱的,是温柔的。只是这慈爱和温柔没有给她而已。 这算什么,她又不稀罕他的温柔。 一阵脚步声在门外响起,随即就是敲门声。 “父王!” 灼灼翻了个身过来,宁亲王依旧没有动作,坐在椅子上。 “进来!” 燕无双推了门进来,手里端着个食盘,盘中有一盅东西,还散发着食物的香味。 她一进来,就看向床边的二人,眸子极快地眨了一眨,然后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温柔美丽。 “父王,我给灼灼煮了红枣枸杞茶。” “嗯!”宁王点头,眸子里有着赞赏。 燕无双转头看向灼灼,“灼灼,我来喂你喝吧!” “不了,我自己来吧!”灼灼拒绝。 “莫非灼灼还在气恼无双?”美人面上有些伤色。 灼灼心里就像一万头草泥马打着滚儿地奔腾而过。 “你喂吧!” 她重现笑颜,一把将她扶起来,让她靠在怀里,然后一勺一勺喂她。 “无双,过后记得将灼灼好生送回去!”宁王起身。 “是!”燕无双微微颔首。 宁王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屋子,房间里的气氛才没有那么古怪。 燕无双依旧一勺一勺地喂她,一直喂完,将她放下,脸上还是有些笑意。 灼灼对这父女二人佩服的五体投地,这宁王府的三个主人,在她看来,都不正常。 “你不觉得累吗?” “收起你的怜悯。”本该是恼怒嫉恨的语言生生地被她说成了吴侬软语,甚至还有些动听。 灼灼心想,这人是疯了,可怕的疯子。 “如果我是你,我才不会这般去讨好一个人,甚至不惜为了他去讨好一个自己讨厌的人。” “你懂什么?!” 顿了一下,又道,“你什么都不懂,你不是我,你根本不知道我想要的什么。好多东西在你看来唾手可得,甚至不屑一顾,在我这里,就是山上雪,云间月。” “你有什么资格来置喙我?” 她态度恶劣,灼灼也冷了声色,“你尽管去追逐你要的东西,烦请不要用我做靶子。在下身子弱,经不起你的折腾。” “还有,不要把所有人都当做傻子。” 可是她不知道,她越是这样什么都不在乎,看透一切的怜悯宽纵,就越是刺激燕无双。 燕无双恨恨地看着她,咬牙切齿,“如果可以,我真想杀了你。” 灼灼真切地看到了她眸中的杀意。 “如果不是你十年前陷害与我,我也不会像如今这般,我违心讨好与你,你凭什么?凭什么?啊!……”她说道最后,情绪激动,语无伦次,抱头沉沉嘶吼,像是发狂的小兽。 即便她如此刺激她,她也没有大喊大叫,引来别人。 见她如此,灼灼也不再刺激她,不说话。 不过片刻,她就沉静了下来。 “你该回府了。” 她把她扶了起来,灼灼一把拍开她的手,“我自己来!” “你一个女孩子,看人家换衣服,羞不羞?!” “呵!”燕无双轻哼一声,不再是端庄的样子,翻了个白眼,去了屏风后面。 灼灼换好了衣服,燕无双也从屏风后面出来了,她也换了一套。 灼灼的发髻本就简单,很快收拾了一下,轻轻地用簪子挽住,燕无双看了看她,在梳妆镜前坐下,喊人替她梳妆了。 墨芊在外面等了很久,见有人进来,也就进来,无声地询问她,你没事吧? 灼灼回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燕无双的动作还算快的了,灼灼坐在一边,拉过墨芊的手,在她手心里写字。 墨芊微微点了下头。 灼灼放了心,甚至希望燕无双的动作更慢一点。 终于等到她收拾妥当,两辆马车也就出了宁王府,去往东边的杨府。 大约走了两刻钟,一辆马车对面开来。 “宁怡郡主!”明昊下了马车,对着眼前的马车施了一礼。 燕无双款款下了马车,也回了一礼。 明昊看了看后面的那辆马车,灼灼也下了马车,走了过来。 “灼灼给郡主添麻烦了,在下抱歉!” 无双柔柔一笑,“不碍事。” “哥哥!”灼灼走到二人面前。 灼灼转头对着无双道,“多谢郡主送我回府,但是哥哥前来接我了,就不劳烦你继续送我了。” 无双笑笑,“不劳烦,无双还想向前丞相和夫人当面赔罪呢!” 灼灼笑了,像是听了个笑话一样开心,“我爹娘才不是那等小气之人!” 明昊皱了皱眉,然后宠溺地看着妹妹。 无双见此,只得后退一步,“那无双只有改日再前去叨扰了。告辞!” “好!”明昊答应。 宁亲王府的马车又折了回去。“走!”明昊率先上了马车,灼灼和墨芊也斯斯文文地上了马车。 宁亲王府的事情很快就传回了丞相府,明昊也不多问其中的枝节,只是低声嘱咐妹妹,“宁怡郡主对你尚有心结,你要小心。” 灼灼听闻,没甚情绪变化。这世上,有些人一见如故,就有人天生的敌对,人与人之间,有心结,很正常。 “嗯!” 灼灼去了一趟宁王府,心里有很多想法,但是不知道怎么跟哥哥说起,只能藏在心里。 她总会去验证自己的猜测,解开自己的疑惑。 明昊见她沉思,也不多说,马车内一路安静地来到了丞相府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