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这一声不知是谁发出来的,颤抖的破碎,在风中不成音,有悔有愧,有悲有泪,可就是,没有恨。
“爹!”乔蔓青大喊了一声,声嘶力竭,在这沉如鬼城的地方,惊起一片夜鸦蹄飞,扑哧着翅膀扰动暗处的密林乱叫着飞上半空,惊了一林沉寂,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声响回她。
乔蔓青蹲在地上大哭出声,她竟连进去的勇气都没有,如今没有人接她,她居然怕成了这样,怕的到了家门口,都不敢进去。
她在外头哭着说:“你们出来接我啊”她抽抽噎噎的,胡言乱语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一会儿说:“没有引路灯,我怎么认识路?”
一会儿说:“清荷,我带你去见乔弥,你还想不想见他?想就出来啊。”
一会儿说:“爹,你是不是有娘了就不要我了?”
一会儿说:“爹,我再也不离开你了,一辈子也不。”
说着说着,最后终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直到最后,她哭声也渐渐止了,面上又恢复了一片麻木的神色。
她抬手慢慢抹了脸上的泪,缓缓站起身来,神情一瞬间变得很沉静,她看着莲城的大门,看着那熟悉无比的牌匾,忽然纵身跃起,趴在横梁上,将牌匾取了下来抱在怀里,落地瞬间,竟半点灰尘也没有。
乔蔓青目光落在那莲城二字上,忽然伸手轻轻摸了摸。
乔夷修对这个牌匾多么爱惜,这么多年了,这时候取下来也没有灰尘,他一向将它打整的很干净,隔三差五的,总是擦一擦。
乔蔓青回头望着空空的横梁顶,神情还是看不出什么变化,只是逐渐的,她眸中缓缓凝出了一种情绪,那是一种,染血的仇恨。
哭够了,等神智清醒了,那就总该,要报仇了。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不得不让你相信,其实喝水也是会塞牙缝的,奇妙的让你无法解释。
就乔蔓青此时一个人活生生站在莲城大门口的情况看来,那恭候了她整整一个多月的风沭阳在此时变成了睁眼瞎没看见她,就连蹲点蹲了近一个月的倾北祭也没看见她。
就在乔蔓青抱着牌匾准备离开的时候,却有一匹夜马携风尘而至在她身前停下,那名蓝衣公子翻身下了马,抖着嗓音不确定唤了她一声:“青儿?”
乔蔓青抬头看去,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温颜俊儒,憔悴疲惫。
所有人都没找到乔蔓青,偏舒誉一出现,便迎面与她撞了个正着。
乔蔓青明显整个脑子都还沉浸在一个念头里,抬眸看向舒誉的时候,她的眼眸是充血的,凶狠的如夜里的豺狼。
舒誉极其小心的向她伸出手:“青儿,跟我走”他得知莲城之事后连夜赶来,他不相信乔蔓青死了,却也没想到会一来便看见了她,舒誉此时仍有一种无法置信的感觉,这一刻,即便眼前的人就是一缕魂,他也要将她带走。
乔蔓青往后退了一步,面上的神情露出了警惕。
舒誉向她走近一步:“我是舒誉青儿,跟我回去。”
乔蔓青忽然扭身就走,快步的想要逃离他的范围,舒誉连忙追了上去,他连夜赶来疲惫不休,此时见乔蔓青这般模样,只心疼的喉咙有些发哽,他上前拽住乔蔓青的手,说青儿,跟我回舒家,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从长计议。
乔蔓青忽然狠狠将他的手甩开,与此同时吼了一声:“滚!”
她扭头抱着牌匾疾步离去,舒誉锲而不舍的追上,他听见乔蔓青在说:“没什么好从长计议的,灭我莲城的是风沭阳,我去灭了他诸葛山庄便是,他一刻也不能好过,永远别想好过。”
灭诸葛山庄?
舒誉心都跳到了嗓子口,单凭乔蔓青一人之力,她如何灭得了诸葛山庄?
他侧身拦去她身前阻住她去路,扣住她双肩:“你一个人如何报仇?诸葛山庄光是机关这一层阻碍你便闯不过。”
乔蔓青抬眸看他:“不关你的事,你别管。”
“你听我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
“我不是君子!”乔蔓青骤然打断他,深深看进他眼里,轻道:“你父母健在。”
你父母健在,不会懂家破人亡的痛苦,也不能义无反顾的淌进一滩不知深浅的浑水,这会赔上整个舒家。
舒誉一时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乔蔓青已挥开了他,抱着牌匾快步往前走去,舒誉忽然回身抬手往她颈间一劈,乔蔓青一声都没来得及吭,身子一软晕了过去,舒誉连忙将她接住,顺势接住了她怀中所抱的牌匾。
即便他不懂,即便他不该,可他知她痛,光这一点,便足以让他做出许多无法解释的事。
乔蔓青这一晕,晕的时间很长,浑浑噩噩,持续高烧不退,好生的大病了一场,她终于清醒的时候,所见的场景是陌生的,这里不是舒家,也不是她所去过的任何一个地方。
揭开帘子进来的是那名蓝衣公子没错,乔蔓青模模糊糊的拂开搭在额头上的帕子,有气无力的问他:“这是哪儿?”
舒誉说:“邯郸。”
这里是他在邯郸的一座别院,邯郸远离苍梧,也远离钟山,与所有乔蔓青熟悉的地方都隔得很远,他到底是没将她带回舒家。
舒家目标太大,也太危险。
“这间别院清静,你安安心心养病。”
乔蔓青烧的脑子有些不清醒,但是有一个念头,却始终清晰明朗的在脑中盘旋,她说:“养什么病,我要去苍梧。”
舒誉在她床边坐下,轻声道:“好,明日我们就起身去苍梧,你先睡一觉。”
乔蔓青果然迷迷糊糊的又睡着。
再次睁眼时神智清醒了许多,尽管嘴唇干涸的如枯纸,她却没叫一声渴,别头往窗外看去,外头已是月挽柳梢,无意间,却见窗棂是翠竹筑的,记忆里忽然便出现了一个人,白衣如雪,总是温温润润的笑,笑容底下,藏着许多她明白不了的情绪。
乔蔓青眼眶忽然一热,已有多久不曾见过这个人了?为什么如今突然想起的时候,竟仿佛上辈子的事了一样。
她心里开始仔细的盘算,这才过了多久来着,有没有半年?
分明是没有的,可这翻天覆地的变化来的出其不意,根本让人无从适应,一下子就将人拉倒了另一个不同的世界,让她回不过神来。土尤低技。
她突然疯了般的想念那个身上带有一股淡淡药香的人,想的泪水湿了半边枕头,那种香味总是很温暖,能够让她无比安心,她曾无数次在夜里唤过那个人的名字啊
他们行过师徒之礼。
可是她唤他:叶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