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你这么一说，我感觉自己好像确实是变了很多。读书的时候，每件事都很单纯，考得不好是因为不够努力，取得好成绩是因为每天认认真真学习。可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就像我拍《闺女》，早上五点就坐在化妆间上妆，深夜凌晨才收工回酒店，每一句台词，每一个表情，我都会反复揣摩，练习无数次。我觉得我已经足够努力了，可是真的会有好结果吗？不一定。小红靠捧，大红靠命，只要付出就有回报这句话，我现在不是那么笃定了。”　　话音刚落，像应景似的，街道上的路灯突然一盏盏熄灭。他们站在沉静的黑暗里，相对无言。　　“是因为太晚了吗，还是这段路停了电？”她仰头看熄掉的灯。　　“不知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说不上为什么，她有点失望。她期待着临曜能说点什么，可他什么也没说，他和平常一样淡然。这段情感真挚的自我剖析，没有得到他的回应。　　时宛闷头往前走。　　不远处黑色的地面上有一块反着光的白□□域，她打算绕过去。　　“你说那是什么？”临曜也看见了那块反光的地方。　　“一滩水。”　　“是吗？可是今天又没有下雨。”　　“不知道，感觉是一滩水。”　　“没有水，是月光。”他说。　　她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纠结的，可她来了脾气，偏跟他对着来。　　“你怎么知道那是月光，我偏说那是滩水，如果不绕着走，就会打湿鞋子。”　　临曜直接大步走到那块反光的地方。他站定，时宛看见银白色的月光淡淡地笼罩着他。　　那里没有水，她猜错了。　　“今晚月色很好。”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猜对了，恭喜。”时宛偏过头没有看他。　　“……没有谁对谁错，”他语气有些无奈，“其实我是想说，你以为前面是一个水坑的地方，可能只是光的反射。前行的道路总是坑坑洼洼，但现实也许没你想象的那么糟。我不是个乐观的人，所以我说不出什么积极向上追求成功的话。我只希望，你能公平客观的评价生活，是，生活很残酷，它能把一个人彻底打垮，但是生活里也有很多美好的地方，如果太悲观地看待未来的话，是一种自我折磨。时宛，你能明白吗？”　　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正经教过她做人的道理。安玫和时敬洲的教育方式简单粗暴，他们压根做不到静下来和她谈心。　　时宛走向他，她一米六八的身高刚到他的下巴。　　“不明白，”她故意这样说，“所以我以后可能还要多请教你。”　　“请教我的……人生观？”　　她笑了一下，道：“对啊，我很好奇，好奇你的想法和观点，好奇你眼里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她顿了顿，欲言又止。　　我好想进入你的生活。她想这么说，可终是没开口。她只是仰头看他，眼里的情绪像在诉说着千言万语。　　月光和他很配，清冷，淡然，虽然不耀眼却有着独特的光辉。她一直以为自己向往的是光彩夺目的太阳，可原来清贵的月亮也能那么迷人。　　“这条路很黑，我送你回去，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不要怕。”他说。　　“好。”　　她不怕黑，也不怕这路上的坑坑洼洼，可她很想依赖他。　　————————————　　《闺女》首日票房惨淡。第二天在片场，艾湘都不知道要怎么跟时宛谈起这个话题。　　“我在各个论坛看了，网上的评价很高，豆瓣评分接近九。”艾湘说。　　时宛低头玩着开心消消乐，没接话。　　“要是能有大力度的宣传就好了，只要口碑打出来，票房就不用愁。可惜公司不是投资方，只由着这部电影自生自灭……”　　导演适时喊时宛拍摄，她搁下手机，走到镜头前。　　艾湘在不远处看着，她想起刚进DT娱乐不久时和乔娜的对话。　　“大学没读完就出来工作，这么需要钱？”乔娜问她。　　“很需要。我爸病了，在医院住院。”　　“也是，医院那个地方，只要一进去，再多的钱也能变得不值钱，”乔娜眯着眼看了看远处，视线又回到她身上，“我可以帮你把医疗费用给补上，不过你要帮我做一些事情。”　　“什么事？”　　乔娜的红唇在她耳边一开一合。　　“娱乐圈没有所谓情义一说，合作，因为有利可图，分裂，因为没有利益能赚。在娱乐行业说什么兄弟姐妹之情会显得很蠢，朋友是什么，朋友是在你困难时捅刀子捅得最狠的人。艾湘，我觉得你不蠢，你很聪明。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的，希望你能好好考虑。”　　她和时宛的关系远没有好到朋友那种程度，顶多是相处融洽的合作伙伴而已。　　做的那些事，偶尔会感到愧疚，可这一点愧疚，在金钱面前不值一提。　　————————————　　“我一直把你当朋友，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蒋慧琳声嘶力竭地控诉着。　　“那些事不是我做的，我要说多少遍你才会相信。”时宛语气倔强，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我不是……”　　“够了！”　　干净利落的耳光毫不留情打在时宛脸上，时宛被打得偏过头去，她难以置信，导演说这个耳光借位就好，她怎么能真的下手。　　时宛愣了愣，却仍记得自己在演戏，导演没喊停就不能停下来，于是她捂着脸，按照先前设计的扭头跑走了。　　“Cut！”导演这才喊道。　　“没事吧，我刚才入戏太深了，没掌握好力度。”蒋慧琳嘴上道歉，语气却依然趾高气扬，丝毫没有道歉的态度。　　“没事。”时宛敛着眼眸，不让别人看见她眼里的凌厉。　　“没事就好。”蒋慧琳轻飘飘地扔下这句话后，便扬长而去。　　“手都麻了……”时宛听见她边走边抱怨。　　“她为难你了？”艾湘把裹着冰块的毛巾送过来。　　“没有为难，不过是看我好欺负，甩了我一耳光而已。”她麻木地接过毛巾，往场外走去。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小插曲，或者是他们注意到了，却不想在意，也不想多管闲事。　　“下一场戏准备！”导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时宛以为《闺女》的票房也就这样了。首日才两百多万的票房，还指望着能逆袭吗？金禾奖最佳影片又怎样，剧情深刻演员优秀又怎样？观众不愿意出钱看，照样扑街。　　于是她没再上网看每日的票房走势。每天收工后，她有时候出去逛逛，有时候待在酒店看书，时不时和宋临曜发条短信，一个星期就过去了。　　江翟开始在《文学之源》上连载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时宛每期必买，同时期待着下一次的故事发展。　　这周末，她穿一身休闲服，戴了个棒球帽在北京繁华的街头闲逛。在某个不知名的街角，她看见一个装修风格独特的画廊。画廊的门和墙壁，黑白的简约涂鸦占据，奇怪的图案和文字拼在一起，却一点也不显得凌乱，倒有种独特又高级的美感。她都没有进去看那画廊里挂着怎样的画，便料定这是宋临曜会喜欢的地方。　　“我看见了一家画廊，感觉你肯定会喜欢，要不我们哪天有时间过来逛逛？”　　她对着电话讲，周围听见她声音的人朝她看过来。　　“好，我随时有时间。”　　“是吗？那要不就下周六晚上吧。”　　“好。”临曜的回答一如既往地简单。　　“逛完画廊之后我还想去吃东西，我最近发现了一家很好吃的甜品店，我想吃那里的黑白巧克力慕斯。”　　“听你的。”　　“临曜。”　　“嗯？”　　“你真听话。”　　“……”　　“哎我开个玩笑而已，”时宛笑道，“下周六见。”　　“下周六见。”　　时宛挂了电话，再抬起头来，才发现周围有很多人看着她。　　“是……时宛吗？出演《闺女》的那个女主角？”有人犹犹豫豫地问。　　“嗯？”时宛还没反应过来。　　“就是本人吧。”有很多人对着她举起手机开始拍照。　　“好漂亮啊，比电影里看着还要漂亮……”　　人们小范围地朝她聚拢。　　时宛这才明白过来，她微笑着站在他们面前，道：“谢谢你们支持这部电影。”　　“声音好好听噢。”　　“小姐姐很温柔啊。”　　“我等会儿还有事，要先走了。”时宛想拦一辆出租车。　　“可以合个影吗？”有人问。　　“可以可以，大家一起合个影。”她站在他们中间。　　返程的路上，时宛接到白景画的来电。　　“恭喜，截止今天，《闺女》总票房过亿。很厉害，作为新人能取得这样的成绩很不容易。”　　“真的吗？我还以为票房成绩很差，都不敢关注这些。”时宛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　　“出人意料的票房成绩，而且单日票房仍然在持续增长。这部电影几乎没人看好，却偏偏成了票房黑马，有些事情还真是无法预料，”白景画喜形于色，“时宛，我果真没有看错你。”　　“投资方不仅回了本，而且还赚了不少，他们已经开始联系一些知名的微信公众号和影视博主写长影评来为电影做中期宣传，估计后期票房的涨幅还会增大。公司关于你个人方面的营销也在持续推进中，你这段时间出门要把自己裹得严实一点。”　　“我知道了。”　　“啊对了还有，我联系陈导了，他说会给你加戏份，如果可能的话，后期制作还会把你和蒋慧琳剪成平番。”　　“平番？双女主？”　　“对。”　　“白姐你太厉害了。”　　“我在这个行业干了十几年，业务能力还算可以过关。这是你应得的，如果你自己不争气，我再厉害也没有用。我听艾湘说你今天被蒋慧琳打耳光了？”　　“我现在能打回去了吗？”　　“不，先别急，还要再等等，你现在根基太浅。”